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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打架？”老马退开几步，一屁股坐在堆放货物的托盘上，“你过来试试！我会怕你？”
这时，围上了七八个工友，七嘴八舌地说着唱着，都是同一个意思同一首歌——让我放弃战争走向和平。我知道这场架已经打不起来，但怒气还没消，“不想活就说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陈，你过来一下。”黎班招了招手，领我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消消气，别跟老马一般见识。”
“我没见过他这样的，他是不是有病啊？”
“都是出来挣钱的，犯不着。”黎班说，“老马这人也挺不错的，等你跟他熟识了，说不定相处得还很融洽呢。他平常不这样，今天好像心里不痛快……”
“他心情烦躁就朝我发脾气？哼，他甩脸色给谁看？我看他是想死！”我双手叉腰。
“他有个女儿。”黎班砸着嘴，“他女儿刚出生的时候才一斤多，浑身都是毛病，医生都建议他放弃这个孩子了，可他没听医生的。这么些年了，花了很多钱，也欠了一屁股债，怪不容易的。唉！”
“哦！”
“小陈，下了班去我家一趟，”黎班朝我挤挤眼，“我有些话要跟你说，在这里很不方便，哈。”
“我——你老公在哪里工作呀？”
“我离婚了。”黎班两手交叠在一起，一条腿微微蜷起，也是个很撩人的姿态，柔柔的说，“女儿在她外婆家，放心，就我一个人。”
“我……我老婆在这儿。”
“噢。”黎班脸色一变，“你……你在市区买的房？”
“没有。”我说，“租的。”
“是这样呀。”黎班点点头，“哦……以后有机会再说。其实，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下午休息的空当，我见老马独自一人蹲在墙根吸闷烟，便走了过去，“来，再抽一根！”
“不了，我有。”老马连连摆手。
“来吧，点上。”我也点上一根，坐在他身旁。
“小陈啊，今天上午……”
“什么事呀，我早忘了。”我笑了笑，“对了，听说在这里一天最多的能挣到四百多？”
“这种活儿千万别稀罕，有几个能干时间长的？要是一直干下去，身体就垮了！”老马吐出一口烟雾，“我是没办法了，你们年轻人应该干点小买卖。先干着，攒俩钱，寻思做点什么小买卖，总比打工强呀！”
“话是不错，可干什么都不容易啊！”我狠抽了一口，“老马，听说你女儿病了？”
“多少年了，治不好，先天性的。总归是条人命呀，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吗？”老马的笑里有些苦涩。
“你也挺不容易的，都这么大岁数了，为了女儿，还出来干这么累的活儿！”
“没办法，都这样嘛，你嫂子就在劳务市场上等活儿，我——我多大岁数了？”老马眉毛一扬，“小陈，我比你大不了几岁的，今年刚好四十。”
干了七八天，我就顺过劲来了，一个来月后，我选择了日工资二百元的活儿。身体还是很累，但更累的却是心情。这么长时间了，林雅晴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音讯皆无。我给她打电话，也从没打通过。想起她来，我就心绪低落，常常失眠，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儿，神情恍惚。
又过了一个多月，已是年底。
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结了一层冰。零下八九度，每天穿着厚厚的棉衣出门，干一阵子活儿，满头大汗，冷风一吹，全身就是一哆嗦。没几天，我就感冒了。
我担心感冒严重了得花很多钱，便请了一天假，去门诊挂了吊瓶，在一家快餐店吃过午饭，正在大街上走着，手机响了起来。我下意识的心头一颤，掏出手机一看，一颗心就怦怦跳个不停，抖抖的按了接听键——
“林……雅晴，是你吗？”
“耿，我想你，呜呜……我早想给你打电话了，可我的手机被他没收了，呜呜……今天他不在家，我求了保姆李妈好久，李妈才同意让我打这个电话的，呜呜……”
“别哭别哭，怎么了？”我心头作痛。
“耿，他知道了咱俩的事，呜呜……他就没收了我的手机，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出门了……”
“你有过男朋友很正常呀，他……他也会这么做？”我心下大奇，傻子也有这么复杂的思维？
“耿，我流产了，我流产了，呜呜……”
“别哭，雅晴，”我心里慌乱，“我不怪你，你——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他强 奸了我，呜呜……我不从，他就打我，我流产了，呜呜……耿，孩子没了……”
“强 奸？他？谁？！”我嘶声大吼。
“他儿子是个傻子，呜呜……他为什么还要给儿子娶亲？”林雅晴声音断断续续，“名义上我是他的儿媳，其实我……呜呜……”
“畜生！”我紧咬着牙，“雅晴，你——他没老婆吗？”
“两年前，他老婆就出车祸死了……”
“你告诉我，这老畜生住在哪里，我这就去宰了他！”
“别来，耿，你别来！他很有钱，也有人，你斗不过他的，呜呜……”
“别怕，有钱算老几？我也可以找人的，我也有不少朋友，我就是不服！”我气得浑身哆嗦，“雅晴，快告诉我，这败类住在哪里？！”
“没用的，耿，呜呜……”
“雅晴，你父母知道吗？你的亲戚……”
“亲戚能怎样？呜呜……他一把就给了我家四十万，我爸还在医院呢，我妈知道了又能怎样？呜呜……耿，我们再也无法见面了……”
“别哭，告诉我地址，我这就去找你，我要见到你！雅晴，你告诉我呀！”我急切地喊起来。
“他有好几处房子，我只知道在新城区，可我不知道具体位置，呜呜……他在别的城市开了一家分厂，明年他就带我过去。耿，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人渣！”我使劲一跺脚，“雅晴，赶紧打电话报警！他这是强 奸！他软禁了你，私设牢房——去法院起诉他，告诉你的父母和亲戚……”
“没用的，那四十万已经花了很多，怎么还他？钱还不一定够呢，我爸是个病人，——我连住址都不知道……”
林雅晴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同在一座城市，我却无法到达她的身边，我能怎么做？
我感觉似是有很多方法能帮她摆脱苦海，可真要实行起来，却是一片茫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总以为生活得很优越，真的遇到难处了，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那么渺小。
有些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无助，就像被风吹起的稻草，飘到哪里去，只有风知道。
八月十五是个月圆的日子，也是团圆的日子，没想那天却是我俩的最后一面。
在我的世界里，怕是要永远地失去她了。可是，纵然没有这种事，我俩就真能在一起吗？
上邪，你为什么要如此惩罚我们？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可是，这世界并没有错，错的又是谁呢？
“啪”地一声，手机掉在地上。
我捂着心口，缓缓蹲下身去。肚里像翻江倒海一般，过了好长时间，我都没能站起身来。
回到宿舍时，我发现病情又严重了，喘气都费劲儿，脑袋里像塞了一根木棍，昏昏沉沉。我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突然，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响了一阵，我才漫不经心的接了，有气无力的说：“谁呀？”
“小子，你是不是想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暴且沙哑的声音。
“你有病啊！”我一下来了精神儿，一骨碌坐起身，“你是谁？你骂谁？！”
“林雅晴，你认识吧？你是她相好的吧？”那声音仍是沙哑，破锣也似的，“我告诉你，她嫁给了我儿子，以后你少纠缠她，否则……”
“你就是那老畜生？”我咬紧了牙，“你简直就是畜生！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呀，我们也是一大家子人，别把人都瞧扁了！听我堂妹说，你打了她，还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信不信我……”
“你……是晴晴的堂哥？”
“晴晴这名字也是你叫的？你个狗日的，瞎了你的狗眼！你给了我叔几个看病的钱就想作威作福？就无法无天了？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绝不会眼看着雅晴……”
“堂哥，不，兄弟，我——误会，误会了，不好意思，真是很对不住，我——我现在很忙，回头再联系，哈。”
“狗日的！”我将手机摔在沙发上。
我很自然地想起林雅晴，怒火顿时化作悲痛，眼中早已没了泪水，心里一片冰凉，且麻木得挤不出一滴水。
傍晚时分，门铃突然响起来。
我无意识地心头一跳，从沙发上跳起身，窜过去开了门，脸上的喜悦瞬间僵住，宛若刀刻一般。
“陈锋？你……你怎么来了？”
“我有点事。”陈锋走进来，往沙发上一坐，“哎呀，房里怎么这样乱呀！”
“嗯。”我木然地坐在他对面，“你有什么事？”
“哥，我遇上麻烦了。”陈锋起身从旁边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一扬脖，全灌了进去，“悲催啊！我把一个女的睡了，她自愿的。——哥，你脸色咋这么差？”
“哦，没睡好，感冒了……”
“你怎么老感冒呀，喝点姜糖水会好一些。”
“你——后来怎样了？”
“麻烦了呗。”陈锋砸砸嘴，“她老纠缠我，可我已经腻了。你想呀，她想天天跟我在一起，时间久了，要让翠云知道，我该怎么办？她还很年轻，跟个傻子似的，我都不要她了，她还死皮赖脸的跟着我，我真是……”
“你不爱她？”我皱着眉。
“哥，什么是爱？她年轻漂亮，又是主动上钩的，我有什么办法？就是困觉嘛，我真是够了！”
“这……就是你遇到的麻烦？”
“哥，你不知道。”陈锋摇摇头，用力一拍大腿，“她竟然不愿离开我！你说，她为什么不想跟我分开？我都明确地提出分手了，她还——还不是想要点钱嘛，婊 子！”
“她问你要钱了？”
“哥，你还不知道。”陈锋说，“她妈是个残疾人，什么活都干不了。她爸又出了车祸，折了双腿，还躺在医院里。她这时候不想分手，不就想问我要钱吗？我懂的，这是个现实的社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交易，我明白。我可以给她钱，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
“你……你还不乐意了？”我瞪大了眼。
“哥，她想要钱早说呀，我给的起，但她却以谈恋爱做幌子，真……真他妈的！”陈锋咬着牙，“看这样子，她不仅想要钱，还想破坏我的婚姻，——太阴险了！一点儿没错，蛇蝎蜈蚣毒蛤蟆，最毒女人心！哥，你说我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人呢？我……”
“别说了！”我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你到底想怎样？”
“借我一点钱。”陈锋说，“她不是想要钱吗？给她个三瓜俩枣的，尽快摆脱她，最好永不见面，不然我可能会身败名裂的。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
“我手里没钱，我一个人……”
“骗谁呢，哥？”陈锋从牙缝里发笑，“你在物流公司当装卸工，一天就能挣好几百，还敢说没钱？我一定还给你，只是现在我手头有点紧……”
“你……借多少？”我沉吟着。
“多少给我一点就行，打发那贱 货还需要花几个钱？这样吧，你先拿一万吧。”
“一万？”我呆了。
“那……八千也行，不能再少了。”
沉默像是一声清磬，摇曳着尾音，使周围的一切都凝结了。
“哥，你咋不说话？”
“你……你舍得给她这么多？”
“这还算多吗？万儿八千的，都是小钱。”陈锋笑了，“再说，我也不能都给她，我还没几件像样的衣服呢。我的同事都穿好几百一身的，都是名牌。我不能让人家瞧扁了，人活一口气嘛，我也穿一穿好几千块钱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感觉。嘿嘿，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哟。”
“你找同事借吧，我真的没钱，连一百块钱我都拿不出来。”我心口堵得慌，“你回去吧。”
“你真的不给我？”陈锋笑了，皮笑肉不笑，“哥，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抖搂给嫂子？”
“我有什么事？”我愣了。
“你忘了，小林呀，就是上次你的那个女同事呀，我见过的，正点！”陈锋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挤了一下眼皮，“哥，你是不是已经把那小 妞睡了？嘻嘻，感觉怎样？”
“你走吧。”我蓦地站起身，“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