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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走在大马路上,林雅晴打来了电话。
那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可她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也不知怎么挂断电话的。回到宿舍,我蒙着被子哭起来,哭得稀里哗啦,也没吃晚饭。
又过了十几天,袁小莉也打来了电话。
那天是周末,我正在宿舍看书,手机响了起来——
“……”
“老婆,我怎么听你说话有气无力的?”
“耿,你快回来吧。这几天我身体很不舒服,见红了。我吓坏了,上网一查,网上说这是流产的先兆。”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着了?”
“怎么着?”袁小莉说,“你不知道吗?闺女那么调皮,吃饭的时候满街跑,我就拿着碗满街追。她总往大街上跑,街上有那么多车,还有偷小孩的,我能不管她吗?”
“这得好好照看!”我说。
“闺女还老爱爬楼梯,她那么小,摔着碰着可不是小事,我就跟着上楼下楼,一天也不知得多少次。前些日子收秋,爸没回来,妈自己忙不过来,就让我下地帮着掰玉米,我能说什么呢。我担心闺女在地里乱跑,妈就把她一个人锁在家里。也不知她哭了多长时间,嗓子都哑了。当天晚上,我就见红了。”
“妈为什么不让翠云去?”我生气了。
“妈才不让她去呢,人家翠云还要带孩子哩,还要给孩子喂奶,哪有闲工夫伺候你妈呀。”
“那……你赶紧去医院……”
“我去了。”袁小莉说,“医生给我开了保胎药,让我卧床休息,尽量多睡觉。”
“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家务就不要做了……”
“你是不是傻呀,你觉得这可能吗?”袁小莉说,“我不做家务,你妈能给我好果子吃吗?就算我不需要吃饭,闺女谁来照看?”
“让妈照看呀,她……”
“她可没时间。”袁小莉说,“昨天,你妈陪着翠云和她的孩子去了县城的游乐场游玩,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家里就我一个人。”
“去游乐场?翠云是不是有毛病呀?”
“我看你才有毛病呢!”袁小莉说,“翠云说,要让孩子多见见世面,开阔一下视野,这对孩子是有好处的。”
“可是,怎么晚上还不回家?”
“我给你妈打电话了。你妈说,翠云在县城有个亲戚,她们住在了那亲戚家,要好几天才回来呢。”
“妈真是太听话了!”我咬着牙。
“她不听话不行呀,翠云会收拾她的。”
“别生气,我这就给妈打电话……”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的话是圣旨吗?”
“那……你想怎样?”
“我不知道,”袁小莉说,“反正医生说了,我要是再见红的话,大人和孩子都有可能保不住。”
“别急,我这就回家。”我忙说。
“耿,你回来照顾女儿,给我做着饭,我休息几天就好了,不就请几天假吗?”
“好,天黑之前我就到家了。”
天黑之前,我真的到家了。
第三天吃午饭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喃喃说:“车间主任给我打电话干什么?”袁小莉说:“是不是请假的事?”
“我请假了呀。”说着,我接通了电话。
“陈耿,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曹主任,我不是跟你打电话说的很明白么,家里有点事,请一个星期的假,下周一上班。”
“一星期?”曹主任说,“陈耿,你又不是不知公司的情况,活儿这么忙,一星期的假我做不了主。我还以为你请一天假呢,经理也不会批的。”
“家里真的有事,我必须……”
“不行,你赶紧回来!”
“我辞职吧,过些日子我回去补辞职单。”
“哦,那……”曹主任显是有些惊讶。
“就这样吧,我撂了。”
“你真的辞职了?”袁小莉一脸错愕。
“不辞不行呀,照顾你才是最重要的。”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有种负疚感。我之所以辞职,是因为林雅晴早就辞职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跟人家好好说呀,说不定……”
“怕什么?”我说,“只要肯出力,还担心找不到工作?我早打听了,市区有一家物流公司,长年招装卸工,最低一天一百五,最高……”
“物流公司?”袁小莉说,“活儿肯定很累!俺村就有个干物流的小伙子,整天价扛麻袋,瘦得跟猴子似的。干了没几个月就得了病,听说好像是肾病……”
“肾虚?”我笑了。
“不是。”袁小莉沉吟说,“他在大街上遇到一个美女,见面说了不到五分钟的话,俩人就去宾馆开房了。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少了一个肾。听人说,人的肾很值钱,上千块钱一斤呢!”
“这东西还论斤卖?”我眼皮一坠。
“当然。”袁小莉一本正经地说,“有这么一些漂亮的女人就喜欢鼓捣人的器官,有人还真发了邪财呢。你想呀,一个肾价值好几百,十个肾就是好几千,一万个肾……”
“行了,我算是听出来了。”我说,“你是想跟我说,外面的女人都很坏,都是有毒的?”
“还有毒呢,你还喜欢写东西呢,一点儿文采都没有,应该是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采了不白采。”
“真服了你!”我说,“你连我都不放心?”
“你这人很可怕,我看不懂你。”
“我怎么了?你说话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
“你有良心吗?”袁小莉说,“你连自己的亲妈都会埋怨,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你竟然这么说!”我来气了,“我都是为你……”
“切,我不知道。”袁小莉说,“反正从今年开始,我就感觉你变了,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
“你想跟我吵架?”我愤然地说。
“吵架还稀罕吗?今年还没过完呢,你就跟我吵了几次了,你还记得吗?”
“老婆,我在外面风风雨雨的,有时难免会心情烦躁,你应该体谅……”
“我怎么不体谅你了?我不是不赞成你去那家物流公司吗?”袁小莉说,“你还想让我跪下磕头感谢你吗?我知道你很累,我不是说过将来跟你一起去打工吗?现在花你一点钱你就不乐意了?既然这样,你还结婚干什么?做个光棍自由自在……”
“你不可理喻!你——袁小莉,你变了,你是不是外面有了相好的?小白脸是不是?”
“你才有相好的呢,不要脸!”袁小莉也生气了。
“少来这一套!”我有些气急败坏,也有些心虚,“你独守空房受不了啦?你寂寞了?很多人都这样呀。怎么,你过够了这种日子?我告诉你,只要你给我戴了绿帽子,就必须离婚,我绝不能忍受……”
“离婚就离婚,你以为我嫁给你很幸福吗?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要不是为孩子,我早就跟你离婚了,还用你提出来?你有什么了不起,就你这犟驴脾气,要不是我,你还是个光棍呢!你……”
“闭嘴!”我吼起来,“做光棍也不用你管,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受够了,离婚!”
“行,就是离婚,我同意!”袁小莉红了眼圈,“反正你早有这种想法了,我再留下就碍你眼了,弄不好等我睡着了还会被你一刀宰了呢,太可怕了!姓陈的,走,现在就去,去民政局,谁不去是小狗!”
“好,这可是你说的。”
“就是我说的,我就是跟你过够了!”袁小莉也吼起来。
“都是你逼的,我没办法了。我要女儿,你要肚子里的,离婚!”
“放屁,你!”袁小莉铁青着脸,胸口不住起伏,“孩子?你一个也别想要,都是我的,存折上那两万块钱也是我的,你就光着身子卷铺盖滚蛋吧!”
“袁小莉,你搞清楚了,这是我的家,要滚蛋的是你!再给你一次机会,离不离?”
“我没法跟你过了,呜呜……你是神经病,我不活了!”袁小莉掩面哭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