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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装没看见，转身要走，她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向她望去，她迈着盈盈的步子朝我走来。我知道她有事跟我说，又担心被身旁的同事发现会导致谣言四起，便迎了过去。走到她身前几步外，我使了个眼色，旋即朝大门走去。
公司对面一百多米外有一个很小的公园，也就几亩地大，只有几座假山和几棵老柳树，地下的小草倒是不少。我走到小河边的一棵垂柳下停住脚步，回过身，却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你看着我的眼睛！”她带着命令的口吻。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看了一眼，匆忙挪开了。
“这些日子以来，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我……我结婚了。”
“我知道，”林雅晴说，“可我就是想见到你。”
“见到了又怎样？”
“我就是喜欢你。”她几乎一字一顿的说。
“为什么？”我霍然抬头。
“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可——你们90后的小姑娘都这么直接吗？”
“你是不是看不上我？”她笑了笑，“难道我长得不漂亮，身材不够惹火？”
“你很漂亮，身材也很棒，可我能对你承诺什么？所以我不能……”
“我只是对你有好感，呵呵。”她又笑了笑，眨眼间笑意就从她嘴角消释无痕，“我妈老逼我相亲，就连离了婚的三十好几岁的男人，她都不嫌弃，我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大叔，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是么，我——你妈怎么这样啊！”
“陈耿，”她那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就像浸在水雾里的两颗寒星，“我想尝试一下爱情的滋味，我想体会一下爱一个的感觉，哪怕是飞蛾扑火，哪怕是没有后路的悬崖，我也毫不在乎。”
“我……”
“陈耿，”她微笑着，“听说你会写小说，是真的吗？”
“别听人瞎说，我写着玩的。”我忽然松了口气。
“你挺有才的，我还真想看一看呢。”她抿着嘴，“大叔，星期天上午，我能去你那吗？”
“不不，我那儿？我，我老婆这几天要来，呵呵。”
“哦，小住呢，还是长住？”
“小住……可能长住也说不定。”我看了看西方，“太阳落山了，我们回去吧。”
“嗯。”她上前拉起我，脸上居然带着喜不自胜的表情。我的手被她温软的小手握着，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区区百十来米的脚程，仿佛走了好几个钟头。到公司门口时，我才算松了口气，发现掌心里全是汗。
生活中有些事还真能一语成殱。星期天上午，我接到了袁小莉的电话，她说已快到市区的长途车站了。我撂下电话，便窜出了宿舍。
走到大街上，我忽然想到，老婆带着孩子坐了一两个小时的汽车，肯定都口渴了。于是，我去超市给女儿买了一瓶酸奶，给袁小莉买了一瓶饮料。
赶到车站时，下起了小雨。出门时天还是响晴的，我自然没带雨具。虽是毛毛雨，风还是很凉，我只穿着半截袖T恤和薄单裤，躲在厕所檐下，冻得瑟瑟发抖。
等了一个多小时，我连鼻涕都快冻出来了，才盼来了老婆孩子。女儿一眼看见我，就哈哈地笑个不停。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了我一阵，突然仰起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从第二天开始，女儿就拉肚子，一天能拉好几次，晚上睡着了也拉，吃的很少，但肚子鼓鼓的。袁小莉带她去了小区的门诊。医生说是水土不服，过一阵子适应了就好了，也开了点药。过了几天，却全不见伶俐起来的迹象，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天晚上，女儿很早就睡了。袁小莉抚摸着女儿的小脚，心疼地对我说：“才几天呀，你看，闺女的小脸蛋都瘦了一圈了，不行，明天我就带她回家。”
“过一阵子就好了，要不……你就一直住着吧，我也就不用经常请假了。”
“不行，闺女还太小。再说，她这样拉肚子也不是个办法呀，嗯……明年吧。”
“那……后天就是星期天，不上班，我送你们娘俩去车站吧。”我又说。
“不用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路，花一块钱坐公交很快就到了，星期天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熄了灯，我看了一眼窗外的圆月，说：“快到五一了，你要是五一节来这里就好了，起码我能多陪你们几天。这几天我一直上班，也没能带你和孩子出去玩玩。”
“玩什么呀，不想玩。”袁小莉翻过身，扑在我怀里。
“怎么了，你？”
“我在家都快烦死了！”袁小莉将脸紧紧贴着我的胸膛。
“又出什么事了？”
“翠云不是坐月子么，你不知道，你妈就像伺候娘娘一样，屁颠屁颠地围着翠云转，给她端茶倒水，洗衣服做饭，洗尿布端尿盆。翠云每天都要吃猪蹄，喝鱼汤排骨汤，你妈一个伺候不周，翠云就给她妈打电话告状，她妈就来咱家跳着脚骂，像骂孩子似的，你妈还嘿嘿的笑呢。”
“太窝囊了！”我忍不住说。
“你妈就是个挨骂的命，怨不得别人。她每天睡到早上八点才起床，我照顾着女儿，还要给全家人做饭。你妈伺候翠云吃完饭，就不管我了……”
“你只做你和闺女的饭就行，不用做全家人的。”我气呼呼地说。
“我不做饭，爸吃什么？爸饿着肚子还怎么干活？再说，你妈还不得骂死我呀！”
“她敢？！”我呼呼喘着粗气。
“她怎么不敢？陈锋跟她说的话，她都记心里，都照做了。你跟她说的话，她就当你放了个响屁。对了，你妈这么伺候翠云，你知道翠云跟她说什么吗？”
“说什么？”我机械地问。
“翠云对妈说，虽然现在你给我端尿盆，但等你老了的时候，我可不给你端屎端尿。楼房分下来了，还没装修，你和爸不用去了，就住家里吧，做饭的厢房还空着。”
“还得给她钱？翠云是不是疯了？”我咬着牙说。
“人家翠云很正常，是你妈疯了。陈锋买房子的时候，你妈给了他三万；翠云生孩子的时候，你妈给了她两千；翠云坐月子的时候，你妈偷偷给了她八百。她以为我不知道，可她的嗓门那么大，我想不知道都难。爸病了，为了生活，又去干建筑了，一天下来累死累活不过挣个百儿八十的，可你妈都把钱偷偷送人了，爸连买药的钱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跟妈说，你是干什么吃的？”我怒了。
“我跟妈说了。我说，你有两个儿子，不能只顾一个，陈锋的家庭翠云做主，翠云的家庭她妈做主，陈耿再不孝顺，还比不上翠云的妈吗？翠云都把你赶出去了，新房子也不让你去，你就只依靠陈锋养老吗？”
“对，妈怎么说？”
“妈说，你怎么知道陈锋说了不算？做父母的就是跟小儿子亲，就是过小儿子的日子。你和小耿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肯定有不少钱，十几万应该有吧？小锋刚结婚没有钱，很可怜，我就得给他钱。你是当嫂子的，可不能攀瓣，会让街坊邻居笑话的。俗话说‘长兄为父’，你和小耿也得给。”
“我欠他钱了？气死我了！”
“还有呢！”袁小莉继续说，“翠云坐月子期间，她妈隔三差五地来咱家教训你妈一番，顺带指点一下家务。前几天，她妈又来了咱家，又把你妈骂了一顿。她说，你妈对女儿太娇生惯养了，女儿在家什么活都不干，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将来找婆家都难。陈涵生气了，跟翠云的妈吵了起来。你妈却对陈涵说，人家说的也在理，咱自己就占着过错呢。陈涵气得摔门走了，还撂下一句话，这辈子再不回家了。”
“翠云的妈凭什么在咱家指手划脚的，她没资格插手咱家的家务事！”我忿忿地说。
“这算什么呢。”袁小莉又说，“翠云的妈还说，你妈只照顾大儿子，只对大儿子亲，什么事都由着大儿子，弄得大儿子一点教养都没有，她看着很不顺眼。你大儿子只是初中生，就是个文盲，还想写小说，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趁早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我这就给妈打电话，气死我啦！”我一下坐起身。
“没用的。”袁小莉抚摸着我的肩胛，“耿，将来咱也要买房子，搬出去就好了。其实妈也很不容易，陈锋骂她，翠云骂她，翠云的妈也骂她，你再骂她，她还有活路吗？算了，谁让你不讨喜呢。”
“老婆，”我一把将袁小莉揽进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是个好儿媳，可有人就是看不见，苦了你了！”
“你知道就行。”袁小莉摸了摸我的头发，“耿，时候不早了，睡吧。”
翌日一大早，袁小莉就起了床，收拾好行囊，还做了一锅子西红柿鸡蛋面汤。吃过早饭，我陪她娘俩去楼下的站牌等公交。清晨的风还带着几丝凉意，阴了天，像是很快就要下雨了。
女儿以为我要带她出去玩，在我怀里手舞足蹈，开心极了。可是，等她娘俩上了公交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指着我，对她妈说：“妈妈，爸爸，上来呀！”
袁小莉柔声说：“爸爸要挣钱，过些日子他就回家抱你呀。”女儿似乎听懂了她妈妈的话，眼睁睁地看着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突然张开纤细的双臂，急声唤着：“爸爸……爸爸抱……”
汽车“呜”地一声，开走了，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消失了她们娘俩的影子，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我怔怔地立在站牌下，站在冷风中，站了很久很久。
星期天上午，我刚要写点东西，陈锋来了我的宿舍。他是赤手空拳来的，我这儿也没东西招待他，就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斤苹果。
他坐在那张双人沙发上，边吃苹果边说：“哥，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心情烦透了！”
“翠云还没出月子哩，怎么了？”我蹙起眉头。
“翠云总是独断专行，还喜欢听她妈的。她每跟她妈告一次状，她妈就给我打电话数落我一顿，他妈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日子就这样。”我说。
“就说前些日子吧，那时翠云还没生孩子呢。唉，生了个闺女，还得再生一个，这日子怎么过呀？！”陈锋又拿起一个苹果，狠狠咬了一大口，“那天我加班到晚上十点，回到宿舍时却发现关了门。不管我怎么敲门喊叫，翠云就是不给我开。我气急了，一拳打在门上，两根手指肿了，半个多月才算好了。翠云见我生气了，就哭着给她妈打电话，说我把她揍了，你说气不气人？！”
“都是过去的事了，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我虽这么说，但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俩才结婚多长时间呀，就吵了多少次架了！她动不动就发脾气，还不好哄呢，简直莫名其妙！”
“小锋，再穷也不能穷骨气，有时候做丈夫的也不能全听老婆的。”我忍不住想对弟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哥，你什么意思？”陈锋冷眼乜斜，“你是想让我俩离婚吗？”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是你亲哥，怎能有这意思呢？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凡事还得自己有个主张。你丈母娘老过问咱家的私事，时间久了，家里的气氛会很不融洽。”
“丈母娘都这样，你丈母娘就不这样？——翠云也挺爱我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同罢了。”陈锋接着就转移了话题。
话不投机半句多，聊了没几句，他就起身告辞。往裤兜里塞了一个苹果，又说：“哥，这阵子我们公司很忙，可能这段时间我不能过来了。”
“行，你忙你的吧。”
走出房门，我就看见正上楼梯的林雅晴。她穿着制服，银行里收银员穿的那种服装，挎个小包，更透出几分优雅。她见到我，露齿一笑，齿若编贝，嘴角有两个小酒窝：“陈耿，星期天也不出去玩呀，这是你弟弟吗？”
“是的，他叫陈锋。”
“哥，这位小……美女是谁呀？”
“我是陈耿的同事，在同一个车间上班，叫我小林就好了。”林雅晴抢先一步说。
“小林，”我说，“你有事吗？”
“嗯，王主任让我来的。”
“哦，你稍等片刻，我送送他。”
来到楼下，陈锋满脸堆笑，笑得不怀好意：“哥，没想你长成这样子，艳福还不浅呢，这妞正点呀！”
“别胡说！”我正色说，“我和她只是同事。”
“同事慢慢就成了情人，我晓得。”
“胡说八道！”
“这有什么？男人嘛，有花堪折直须折，有几个男人没有小三的？”陈锋笑了，“前些日子我去上海出差，住的是豪华宾馆，找了个小姐，漂亮，性感，身材超棒！”
“你……你怎能做这种事？！”我惊了。
“都这样的，公 款，明白吗？我没花自己的钱，就有人把漂亮的小 妞送到我面前，你让我怎么办？”
“翠云还在家坐月子，你就不怕她知道？”
“我不说，她怎会知道呢？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反正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不是处 女了。”陈锋吁了口气，“哥，听我的，在外打工不容易，别委屈了自己。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怨得了谁呢？”
“我不是你，我没有你这么洒脱，我的心里只能留住一个人。”
“你就别装了，都是男人，你骗得了谁呢。放心，我不会跟嫂子说的，你就大胆地……”
“公交车来了，你过去吧！”说完，我转身走开了。
林雅晴见我上来，跺了跺脚，娇嗔：“大叔，你就忍心让这么年轻的一个大美女等你这么长时间吗？”
“不好意思。”我咧咧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事就一定会知道，天机不可泄露。”林雅晴叉着小蛮腰。
“呵，今天又不上班，王主任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大叔，你就让我在这里跟你说话吗？”林雅晴两手一摊，柳眉微蹙，“我是客人耶，你妈没告诉你待客之道吗？”
我只得开了房门。林雅晴迈步进去，扫了一眼：“哟，你一个人住，房间还收拾得挺干净嘛。你的书房在哪儿，让我瞧瞧。”说话间推开了卧室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