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明明这段日子心情极不好,奏折都是送到东宫交给太子处理,便是皇后那里他都很少再去,可永安宫的建造却自始至终没有停止。
监造永安宫的便是劫后余生被皇帝抓来卖苦力的大周原工部尚书宇文恺。
此人在建筑确实有夺天地造化的本事。
大周的大业城和东都洛阳都是在他主持下兴建的,还有另一个杰作便是兴业皇帝刘武的移动行宫。
刘武巡行涿郡但这里却没有他的行宫,于是刘武便下令宇文恺在最短的时间造几座行宫出来。
皇帝游性所致谁知道他要去哪里住行宫,从选址采料再到建造完毕没有几年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但这却难不倒宇文恺,他亲自设计带领工匠昼夜赶制打造了一座蔚为壮观的移动行宫……观风行殿。
这座庞大的观风行殿下面有轮可以由马匹拖拽行走,装饰奢华并且极为巨大,在行殿可以站立侍卫数百人。
若是到了一处景色秀美所在皇帝打算休息,工匠们便迅速将大殿组装起来便是一座行宫。
不仅仅如此宇文恺还督工开凿了广通渠。
兴业皇帝被司徒伯山缢死在江都之后,宇文恺逃走,本来是要往东都投越王刘侗。
结果半路遇到兵祸,家人全被杀死。
他独自逃走一路隐姓埋名,可到了东都之后沈落正在与左升泰决战。
他不敢靠近,之后再次逃难。
一路辗转到了大业被人认出来,推荐到了沈原那里。
沈原深知此人的本事,所以命为永安宫大匠主持修建新的皇宫。
其实宇文恺在龙首源造永安宫心情极为忐忑不安。
曾经他是排挤过沈原的大周朝臣之一,当时他与沈原没有什么善缘。
所以他深怕自己造好永安宫之后便会被沈原杀了,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小心谨慎的活着,又担心自己前途灰暗。
但这个人极聪慧,用了十几天的时间终于想出来一个保命的办法,然后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将这办法绘于纸上。
他坚信只要自己将这数百张图献给沈原的话,沈原绝对挡不住诱惑。
可三日前大批精锐甲士进入工地,宇文恺的心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他本是想把永安宫建好之后再将那保命的东西献出来,见大队的精甲士兵进入龙首源永安宫他还以为皇帝心急要杀自己,急急忙忙带着那东西去见皇帝。
可是内侍总管吴英海却不让他进宫去,只说皇帝这几日心情极差不想见人。
宇文恺等了三日实在心里忐忑难安,吃过午饭之后吩咐手下工匠加紧施工。
他带了七八个士兵抬着他精心绘制的那数百张图,第二次去求见皇帝。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却见宫门紧闭城墙的禁军守卫比平时多了不止两倍。
便是巡视的禁军也几乎不间断的一队接着一队,宇文恺立刻就猜到了宫中可能要出大事。
他一直在龙首源督造永安宫并不知道齐王沈元昌身死秦王自囚铁笼回大业罪的事。
如果他知道的话绝不会这个时候来触沈原的霉头。
刚打算回去却看见大队的禁军士兵从宫城里出来直奔前面玄武门。
宇文恺连忙让路却还是躲闪不及,那些禁军将图纸撞翻。
宇文恺心疼的几乎骂娘,招呼随从围成个圈子护着那落地的图纸,唯恐被禁军踩成了碎片。
他一个随从看着那大队大队的禁军往玄武门跑了过去,低声问宇文恺道:“大人莫不是玄武门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宇文恺瞪了他一眼骂道:“赶紧将绘图全都捡起来,这些东西珍贵之极无可估量其价值。”
“不该你操心的事就不要乱问,再多嘴我让人就打烂了你的嘴。”
那随从不敢再说话,手忙脚乱的将地的绘图捡起来。
只是前后顺序却全都乱了,宇文恺心疼的几乎吐血。
他一边捡着图纸一边看向玄武门那边,心里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一件旧事。
那时他督造大业城,大周太祖皇帝刘权执意要在那边建一座宫门,宇文恺却坚决不同意。
他说那个地方若是建起一座宫门便坏了大业城龙兴的风水。
那座城门就变成了大凶之门早晚会有血光大灾。
奈何刘权只是不理会,还是让人在那个地方建造起了这座玄武门。
玄武门是皇宫的北宫门,当时宇文恺设计的皇宫只有东西南三门而不设北门。
这样的格局自然看起来有些奇怪不妥,所以刘权才会执意让他再开一座城门出来。
宇文恺却说玄武门位置便是龙首源,这龙脉风水汇集之地开了门便破了风水。
因为直言他险些被刘权杖死,之后就再也不敢提这件事。
想到这里宇文恺不禁叹了口气。
“玄武门破了龙脉风水,陛下要在龙首源再建新宫本来是好的。”
“只是……看来还是慢了些,大周时候夺嫡就够血腥的了。”
“现在到了大唐……这血光之灾只怕更要大无数倍。”
低声自语了一句,他竟是不顾那些精心设计绘制的图纸扭头就走。
步伐极快更像是在惶恐逃命。
昨夜一场大风吹走满天云朵,今天的天气好的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要赞叹。
天空蓝的好像刚刚用水洗过似的,一朵云都没有,看起来正片天穹就如同一大块蓝宝石一般让人心里都觉着透亮。
大业城北门
一大早礼部的官员就赶来布置,这是他们就任大唐礼部官员以来遇到的最大最棘手的一件事。
如何迎接齐王的灵柩竟是让礼部尚书侍郎员外郎一个个愁的几乎往下薅头发。
幸好礼部有不少大周的旧臣,这事虽然棘手但还是按照王爷的规格筹备好了。
礼部、工部、兵部的官员都在城门口等着,为了迎接齐王灵柩,今日甚至没有早朝。
礼部尚书王礼皱着眉头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纳言裴寂,心里不由得嘀咕着怎么都到了现在太子殿下还不来?
昨日皇帝的旨意是由太子代替他在北门接齐王的灵柩,太子是老成持重之人怎么今日显得如此轻率?
这念头只一闪的时候却见城中跑出来一个仆从模样的人到了裴寂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裴寂随即点了点头转身跟着那仆从往城里去了。
王礼本来也没在意,还以为是裴寂家中出了什么事。
可一直到官道尘烟荡起,秦王殿下的人马已经隐隐可见的时候还是没见裴寂回来。
王礼心里没来由的一慌,总觉得今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见着太子殿下来,就连裴寂都不知道去了何处。
今日城门当值的将军是原来大周的武贲郎将新礼,两个人的名倒是一模一样。
新礼乃是大周一虎将,据说如今天下就只有他还会用拖刀杀人那一招。
当初率领周军平叛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豪杰死在了他的刀下。
当时沈世永收服新礼的时候甚至高兴的大笑起来拍手道,孤又为大唐得一大将。
后来新礼被调到禁军中,自此之后便很少再有领军出征的机会。
不过此人倒是绝不可小觑,他手里那柄沉重的青龙偃月大刀一般人可是举都举不起来。
王礼去找新礼也不客套直接拉了他低声问道:“新将军可知殿下怎么还没有来?”
“刚才我见裴纳言也急匆匆的进了城便没有再出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嘘……”
新礼低声道:“你小声些,刚才宫里面传了消息出来,陛下因为伤念齐王刚才咳了血。”
“本来已经到了半路的太子又赶回了宫里,裴纳言也是被太子急召入宫了。”
“太子殿下不来了?”
“刚才有旨意过来,让我引领秦王护着齐王灵柩直接走玄武门进宫。”
“太子殿下会在玄武门外迎接秦王殿下和齐王的灵柩。”
“那就好……”
王礼说了一句随即猛的一惊。
刚才新礼说陛下咳了血自己却下意识的说了句那就好。
这话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自己的仕途也就到了头。
他连忙去看新礼却见对方脸色凝重的盯着官道的尘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新礼没听见自己失言,王礼连忙走回到了队伍的前列。
他才站好没多久就看见官道冲过来大队大唐的精骑。
尘烟被马蹄荡起来老高就好像一片乌云贴着地皮卷过来一样。
等那骑兵越来越近之后众人便觉着有些不对劲。
看那黑压压的骑兵涌过来竟是没有提前减速,笔直的朝着北门外的一众官员就碾了过来。
“不好!”
王礼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掉头就要往城门里跑。
可他后面都是来此迎接秦王和齐王灵柩的官员,人挨着人站着他竟是挤不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官道驰来的骑兵为首那大将厉声喝了一句。
“秦王奉旨归都诛杀奸佞,所有人不得擅动不然杀无赦!”
喊了一声的正是大将屈突通,他一马当先的冲了过来。
披了铁甲的战马直接将一个官员撞飞了出去,后面的骑兵竟是丝毫不停,也不知道踏死踏伤了多少人,直接从城门中冲了进去。
新礼大惊失色待招呼守城官军关城门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
他连忙派人往宫里传讯,可哪里比得裂虎营轻骑的速度?
眼看着五千裂虎营精骑撞开了人群,屈突通为首,殷开山断后,竟是直接朝着玄武门方向冲了过去。
裂虎营的骑兵更是将马槊抬了起来,那分明是大唐官军标准的骑兵攻击阵型!
新礼立刻往城墙跑了出去,仗着他武艺不俗这才没被困死。
他才爬上城墙,一千精骑递补来,将城门外所有的官员全都围了。
箭在弦上但凡有人乱动的一概射翻在地。
新礼趴在城墙往下看了看,认得领兵的乃是东征大军的行军长史房彦藻还有唐俭。
再后面打着通闻旗飞鹰旗的精锐士兵一队一队的涌进了城门,手持连弩和巨盾的士兵迅速的在城门内列阵。
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穿了一身玄铁黑甲的秦王沈世永抬起头看了看城墙乱作一团的大业守军,嘴角微微挑起勾勒出一抹不屑。
他抬头看了看恰好看到露出了头的新礼。
“新东成……太子何在”
沈世永扬起下颌问道。
“太子……太子殿下在玄武门……等着。”
沈世永微微皱眉心里忽然生出些许不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