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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赶紧打过去:“彤彤,你生气了?”辛彤的语气明显有气愤的味道:“是的,我生气啦!”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又问。
“今晚褚怡为什么把你叫过去?你俩什么关系?”
我笑了,因为我听出了醋意,但我该怎样解释?褚怡看上我了,想跟我一夜情?这绝对不行。我眼珠一转,已有了对策:“她见主任跟我说话,很好奇,就……”
“你真能忽悠,她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这是事实,她——你以为她找我有什么事?”
“你,你俩是不是有一腿?”
我笑出了声:“她已经有老公了!”
“这有什么,”辛彤说,“你也有老婆啊,你们男人背叛老婆不是都轻车熟路的吗?”
我笑不出了,也不说了。
“大叔,你又生气了,还是让我说中了?”
“彤彤,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来没像喜欢你这么喜欢过一个女人,我……”
“我知道,”辛彤说,“可你在喜欢我的同时还喜欢着别的女人,还是个三十多岁有了孩子……”
“彤彤,别闹了。”我忽然有些疲惫,“我跟她同事快一年了,她跟我……”
“谁跟你闹?”辛彤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很晚了,明天见。”
放下手机,我却放不下心。我俩相识还没几天,但她已在我心里了。这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袋一阵阵发胀。直到东方亮起鱼肚白,我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第二天上班,辛彤蹙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跟她说话,她不是假装没听见,就是不理睬。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可我心里又何尝好受。当着车间里这么多同事的面儿,我又不能放大了声音说,更不能到她身边说,况且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掏出手机,趁干活的空当,把玩起来。拨弄一阵子,她就扭头看看我身后的男同事哲子。她扭头看的时候,我听见身后响起手机“滴滴”的声音。
她肯定跟哲子短信聊天,这么快她就移情别恋了?不过,她有什么错?她还没结婚,哲子也是光棍一根,他俩都是本地人,也都是中专生,都喜欢上网玩游戏。同样的爱好,同样的年纪,说不定还是同学呢。
想到这些,我心情很郁闷。如此三番,手机滴滴地响个不停,我无法再假装淡定了,悄悄走到哲子身后。他正跟人聊QQ,聊得很热乎,但还是发现了我,“耿哥,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跟谁聊呢?!”我冷冷地说。
“辛彤呀,她把QQ号给我了。”哲子咧嘴笑,“你看,辛彤居然问我会玩‘地下城’吗?太可笑了,车间里谁不知道我……”
“干活吧!”我黑着脸走开了。看到哲子那一脸得意忘形的笑,我恨不得一拳打爆他的鼻子。
我沉默了,埋头干活。过了一会儿,辛彤凑到近前,笑嘻嘻地说:“大叔,你跟哲子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沮丧地说,“就是看了看……”
“管这么宽,你家住海边呀?!”辛彤一脸冷漠。
她的冷漠就像有一把看不见的铁锤一下击中我的心脏,心里一阵沉闷,接着就是疼痛,说不出的难受。我转过头,还没抑制住这种沉闷的痛楚,眼前就模糊了。
辛彤看我一眼,眼里满是惊讶。她的脸色变了,变得不再冷漠,“大叔,对不起……”
“李明基,你替我一下,我去趟厕所。”
“快休息了,你就不能忍一忍吗?”同事李明基嘟囔着过来了。他是朝鲜族人,也算是我的好朋友。
还没到厕所,我已是泪如雨下。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居然会如此伤心,我很久都没有如此伤心过了。我扶着厕所的窗棂,无声的恸哭起来。有人进来,我就把脑袋探出窗外,不让别人看到我哭泣的眼睛。人家一走,我的眼泪又开了闸。如此几次,手机响了。
上面一条短信,竟是辛彤发来的——大叔,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回来吧,求你了,车间里不能没有你。
看完短信,我就回了车间。
“大叔,这下你心里舒服了吧?”辛彤抿嘴一笑。
我也笑了笑,但没说话。辛彤又说:“刚才你怎么啦,眼圈红红的?”
“没事,就是眼里进了沙子。”
“噢。”辛彤转过头,我分明地看到她嘴角泛着笑意。
到了午饭时间,辛彤还坐在那里,没有起身的意思。我小声说:“吃饭去。”辛彤摇摇头:“你去吧,我不想吃。”我假装打扫卫生,等同事们出去后,我过去拉起她的手,“走吧,你不饿吗?”
“我真的不想吃,没胃口。”辛彤轻轻挣脱我的手,低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还生我的气?”我说,“我对褚怡真的没意思,我们只是很普通的同事。”
“我不生气。”辛彤笑了笑,搓拉衣角,“莫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你……你冷吗?”我将手放在她的披肩发上,突然心跳加快。我挪到她身后,刚要将她拥入怀中,她说:“饭是不吃了,但我该去厕所了。走吧,他们快回来了。”
下午上班时,她跟我有说有笑了,脸上洋溢着欢乐,心里的阴影似已瓦解冰消。
“彤,今天不加班,去我那里吧,我……我有好多话想说给你听。”聊了一阵,我轻声说。
“今天?不行,绝对不行!”辛彤微笑着,“你有什么话,这就说吧。”
“彤,”我看看四周,“这里不方便。要不……星期天你去我那儿吧?”
“我……我可以考虑一下。”
我急了:“考虑什么呀,我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莫非……你是怕我对你动手动脚?”
“是的。”她抿嘴笑起来。
“我很尊重你,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我说,“这是法制社会。再说,实在不行,你可以报警嘛。”
李明基几步窜过来,神经兮兮地说:“谁要报警?为什么报警?”
“服了!”我白了他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呀,替我一下,我再去趟厕所。”
走出十几步,我回头看去,只见李明基和辛彤说着话,隔得太远,听不真切,但可以确定李明基说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因为他脸上带着贼腻兮兮的表情,就像偷吃了黄米糕的黄鼠狼,但他的笑容比黄鼠狼还要可怖。
我刚到厕所门前,就见王大姐从里面出来,差点跟她撞个满怀。
“打扫厕所呢,”我打了声招呼,“大姐,辛苦啦!”
“是呀。”王大姐笑了,“还是小陈会说话哟。”
“大姐,”我也笑了,“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你就是心眼好,别人知道我是扫厕所的,看都不愿看,更不用说跟我说话了。咦,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不用了,谢谢。”我笑着,“我已经结婚了,孩子都快两周岁了。”
“噢……那你要小三吗?”
我愣了一下:“我……我也可以找情 人?”
“当然可以,”她说,“男人不是都这样吗?再说,有的男人既没钱也没好工作,还同时有好几个呢,没事。”
“可是……我很丑啊。”
“有些男的比你还丑呢。再说,你也不算丑,起码比小李子长得好。”
“小李子是谁?是大太监李莲英吗?”我愣了。
“不是。”王大姐咯咯笑起来,“就是你的同事李明基呀,你不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他了。李明基还很小的时候,他妈就用“电猫”捉老鼠,真就捉住了一些很大的老鼠。有一次,他妈正在院里洗衣服,就听躺在摇篮里的李明基哇哇大哭起来。他妈还以为他从摇篮里掉出来了,进屋一看,一只灰色的大老鼠一下从他脸上跳在地下,跟着钻进了床底。再看时,儿子那稚嫩的小脸上鲜血直流,且少了半边鼻子。
我发了一会呆——王大姐夸我呢,还是损我?虽然我很丑,但我还是有鼻子的,鼻子还很大。
我回到车间,却发现辛彤不见了。褚怡正坐在她的位子上,给商品贴标签。她看见我,抿嘴笑了一下。
我心下纳罕,转头问李明基,“辛彤去了哪儿?”李明基咧开大嘴,夸张地大笑几声,说:“她也去了厕所。怎么,你想她了?”
“胡说!”我沉下脸。
“还不好意思呢,”李明基神秘兮兮的,“我看辛彤好像对你有意思哩。”
“瞎说!”我板起脸。
“我可没瞎说,”李明基说,“她很关心你呢。真搞不懂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有美女追逐,该去哪里说理呀!”
我心里美滋滋的,忽然想起一事,顿时敛了笑容:“刚才你和辛彤聊什么了,那么开心?”
“噢。”李明基又咧开嘴,“你知道辛彤跟我说了什么吗?她对我说,那大叔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呀?”
我皱了一下眉,忽然想通了,这应该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吧。
李明基又说:“耿哥,给嫂子打电话了?我看一下嫂子的照片吧,嫂子肯定特漂亮,不然你也不会天天给她打电话了。快点,不然我见人就说那大叔是不是想老牛……”
“服了你!”我掏出手机,扔到他手里。
李明基翻看一阵,说:“没有呀。”我瞥了一眼,“这穿红毛衣的就是。”李明基愣了一下,表情很夸张,“这……这不是你妈?”
“你有病呀,”我白了他一眼,“你妈会这么年轻?别看了,拿来吧!”
“耿哥,”李明基砸着嘴,“换了吧。”
“换什么?”我懵了,“这手机是去年买的,还是新的,和弦铃声,好几百块钱呢。”
“我是说换老婆。”李明基又说,“辛彤才二十来岁,人长得漂亮,而且还看上你了。听说她家的房子就要拆迁了,一拆迁就是三套楼房。她爸只有一个儿子,所以答应给她一套。你要是跟她结了婚,不用奋斗就会有一套房,多好的事呀,换了吧!”
“我已经有孩子了!”
“孩子算个球,我才不稀罕呢。再说,是个女人就能生孩子的,再生一个嘛。”李明基一脸的无所谓。
“就算你再生八个,也无法替代之前的孩子。”我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真能舍却?”
“换做是我,早就离了。”
“难道你不在乎跟老婆一起走过的日子,这些年的感情你能全然不顾?”我皱着眉,“不要忘了,老婆在家给你带孩子,你是个父亲!”
“人家毕竟年轻嘛。”李明基撇撇嘴,“别装了,我就不信你不离!”
“怪不得女人都说男人没良心、喜新厌旧呢,就是你这种人把男人的形象抹黑了。也难怪,等你到了我这岁数,有了老婆孩子,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我忽然心情沉重起来,我有资格说李明基没良心吗?可是,爱情能用良心来衡量吗?
很快,下班铃声响了。那一刻,我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人贵为自然界的灵长类高级动物,太多的时候却总被这没有生命力的铃铛所摆布。
辛彤绕过机器,跳到我身边,扭了扭纤细的腰肢,说:“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她穿着浅蓝色的紧身羽绒服,黑色的棉裙,黑色的长筒靴。
“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呵呵,”辛彤笑了,“虚伪!我……有话跟你说。”
“好啊。”我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褚怡的声音:“陈耿,先别走,帮我把门关上。”
辛彤看我一眼,轻声说:“大叔,我先走了。”我说:“好的,路上小心,晚上再聊。”
车间的大铁门是推拉门,生了锈,轨道也变形破损,以女人的力气,是很难上锁的。我关上门,转过身,褚怡就说了句很奇怪的话:“陈耿,原来你也不是很老实,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我微微一怔:“什么意思?”褚怡鼻子里哼了一声,扁着嘴笑:“你跟辛彤走得很近呀,全车间的人都在议论你俩。唉,人家就是年轻啊!”
“误会了。”我不是不敢承认,只是不想在她面前承认。褚怡喜欢过我,怕是我在她心里的阴影至今还没消除干净吧。“我俩是很普通——再说,她知道我结婚了。”
“这又能怎样?”褚怡低下头,踢飞了一粒小石头,幽幽地说,“有时女人明知前面是火坑,也心甘情愿跳下去,就像飞蛾。飞蛾就这么傻。”
“哦。”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无言以对。
晚饭过后,我蜷缩在被窝里给辛彤打电话,手机里唱着一首歌,是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歌唱完了,辛彤还是没有接。很快,响起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方便接听电话,请稍后再拨。”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听不懂的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