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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景,我急忙上前劝架:“爸,消消气,小锋还是个孩子。”
父亲吼道:“他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孩子?别说我没钱,就是有钱也不给,要钱没门儿!”
母亲捶了父亲一拳,说:“你个老东西,有钱你就拿出来,弄成这样你就有脸了?你不是好面子么,你这也不嫌丢人了,你……”
“你滚一边去!”父亲气呼呼地坐在板凳上,又点上了一根烟。
“哥,”陈涵走了进来,“俺嫂子让你过去睡觉,她好像生气了。”
“生气?”母亲皱起眉,“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生的哪门子气?小耿,把你弟弄到你屋里躲一躲吧,要不你爸真会打他呀!”
我点点头,拉起陈锋就往外走。陈锋早已停住哭,眼圈还红红的,边走边说:“哥,我急需用钱,借我一点儿吧,很快我就还你。”
我苦苦一笑:“你又不是不知,你嫂子带孩子,就我一人挣钱,那点儿工资刚够糊口的,哪有余钱借给你呀。你工资高,我还指望能借你点儿钱呢。”
陈锋叹了口气:“没人能帮我,亲哥也不帮,我该怎么办呀?!”
“你我是亲兄弟,将来我要是有钱了,肯定会借给你的,反之也是一样哦。”
“你有钱?”陈锋显出不屑的神情,“嘿,这要等到哪辈子哟!”
“别提钱了,”我来气了,“我得说说你。你怎能跟爸吹胡子瞪眼的?爸给了你生命,就是对你最大的恩德,他没有对不起你。你这样说话,伤了老父的心!”
“锋子,”我俩刚到门口,就听袁小莉说,“别进来,我睡下了。”
“没事,我跟我哥商量点事儿。”
“出去!”袁小莉吼了一句,“滚——”
我吐吐舌头,朝陈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陈锋咧了咧嘴,掉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囔:“嫂子怎么这样呀,莫名其妙!”
“老婆,”我关上房门,拉上窗帘,“谁惹你了?”
袁小莉哼了一声:“睡觉!”
“女儿睡了吗?”我又轻声问。
袁小莉翻了个身,没说话。
我熄了灯,刚躺下,袁小莉就坐起身。我嘿嘿一笑:“老婆,我正有此意。”刚说完,脸上挨了一巴掌。
“我做错什么了?”我捂着脸。
“你是不是傻?”袁小莉冷冷地说,“你爸说给你盖房子欠下了饥荒,这房子是给你盖的吗?你有房产证吗?刚才你哑巴了,为什么不说话?”
“爸跟陈锋吵得那么凶,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我说,“还没正式分家呢,我说这些事没有意义。我心里有数,爸心里也有数,你没听他说他没给过我一分钱吗?”
“傻子!”袁小莉撇撇嘴,“你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挣的钱全给了你爸。可他既没给你盖房,也没给过你一分钱。他把陈锋培养成大学生,陈锋却连一毛钱都没给过他,他照样给陈锋娶了媳妇。给我家的彩礼才一万一,他就跳脚了,还让你跟我分手呢,他给翠云家的彩礼却是……”
“老婆,”我笑了,“物价都上涨了,那时的一万一跟现在的一万八也差不多,你就别计较了好不好?”
“算了吧。”袁小莉黑着脸,“老实交代,你爸是不是也跟你说过拉倒就拉倒?”
“没有,你相信……”
“信你个毛!”袁小莉撅着嘴,“对了,我看翠云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她竟然让锋子问你爸要钱,还拿退婚威胁人,我真想不明白她到底看没看上锋子啊?!”
“别跟她吵架就行。”我说,“你这么老实,吵不过她的,妯娌之间尽量要和睦。翠云老想啃老,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袁小莉说,“现在不花父母的钱,什么时候花?翠云这个人很聪明,不像我那么傻。人家一订婚就辞职不干了,让锋子养着,把锋子管得服服帖帖的,真有两把刷子!”
我笑了笑,没说话。
“傻子!”
“怎么了?我没说话呀!”
“呆子!”袁小莉又说,“锋子买房,你爸说没钱,可还是给了他三万。以后锋子的楼房装修,还得问你爸要钱;买车也得问你爸要钱;将来生孩子更得问你爸要钱。你爸都快六十岁了,你准备啥时候问你爸要钱呢?”
“为什么非要花父母的钱?”我说,“爸年纪大了,家里还有饥荒……”
“饥荒是为你欠下的吗?”袁小莉冷冷地说,“人家陈锋马上住进楼房了,小日子红红火火的,你的楼房什么时候买?你买房的时候,你爸还能给你钱吗?”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将来说不定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呢。你相信……”
“呸!”袁小莉白了我一眼,“你就是傻!你爸向着陈锋,你妈也向着陈锋,你就是个没人疼的拾羔子!我算看明白了,你花不了你爸一分钱,你爸还得花你的钱呢。人家翠云都不让你爸妈去她家住,她说什么,陈锋就听什么。以后养老怎么办,你让爸妈一直住在咱家吗?咱家又在哪里呢?”
“先别管这么多,时候不早了。”我装出很困的样子,咕哝了两句,翻了个身。
“耿,”袁小莉拍了我的脸颊一下,“以后陈锋的事你少管,更不能借给他钱,听清楚了吗?”
“我听你的,睡吧,你在家受累了。”
袁小莉嘻嘻两声,声音中忽然添了几分柔媚:“老公,我买了件睡衣,丝绸的,很滑,你想看看吗?”
说了这么多话,我心里烦躁极了,便说:“我很困了,明天吧。”袁小莉突然沉下脸:“你对我没兴趣了?”我勉强一笑:“哪能呢,你是我的唯一,你是……”
“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你就不能说点子新内容吗?”袁小莉话音刚落,隔壁就传来父母的吵架声。
“明天?想都甭想,睡吧,睡死你!”袁小莉翻过身,搂着女儿,很快睡着了。
我脑海里乱作一团,像是个未播放完的影片。睡意没来,便意倒来了,我刚坐起,袁小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说了好一阵子,我听得出是小舅子打来的。
“这么晚了,冬子打电话有什么事?”我等她挂了电话,便问。
袁小莉没说话,却嘻嘻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皱起眉。
“冬子想问你借钱。”
我想也没想,便说:“咱手里没多少钱了,你和女儿还要吃饭的。再说,你不让我借给陈锋,以此类推,我自然就不能借给冬子。”
“这不一样。”袁小莉说,“陈锋已经买了房,而且明天就结婚了。冬子既没房子,也没媳妇。”
我笑了:“这跟借钱有关系吗?”袁小莉说:“当然有了。冬子有了车,就能娶上媳妇,这是大事。难道你这当姐夫的愿意见到小舅子当光棍?”
我又笑了,苦笑:“我就没车,还不是照样有了老婆孩子?所以说……”
“哪来这么多废话,”袁小莉鼓着腮帮,“借不借?”
我还是笑了,还是苦笑:“借多少?”袁小莉晃了晃手掌,说:“不多,八千。”
“多少?”我惊了,“你有没有搞错……”
“我说了算。耿,你记住了,不准借给别人钱!”很快,袁小莉又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有窗帘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一只流浪猫从墙头跳进院里,发出“喵呜”一声。
陈锋的婚宴上,我陪着女方的亲戚喝酒。觥筹交错,喜气洋洋。我的酒量一向很好,不知怎的,那天我没喝多少就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吐得一塌糊涂。醒来,我还觉天旋地转的,胃里难受得要命。
“以后你还喝酒吗?”袁小莉冷声问。
“不喝了,打死也不喝了。”我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第二天吃午饭时,我望着满桌子的好菜,砸着嘴:“我再喝一点吧,一两就行。”
“什么?”袁小莉立马沉下脸,“你说话不算话,我还怎么跟你过?你趴在酒店的卫生间里扣嗓子眼往外喷大便的样子,你都忘了?你成了全村的笑话!”
“也没人笑话,喝醉酒很正常嘛。”翠云笑着说,“我哥酒量大,少喝点啤酒没事。”
回青岛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北京的一家出版社打来的——我被退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