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王浩和陈晓明都不主张再报道，尽管是正面报道。陈晓明想起去年和县里几个干部到福建参加招商会，顺便游览武夷山。在“九曲溪竹筏漂流”的景点坐船两个多小时，划竹筏的小伙子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说了一路河南人的笑话，什么“给长城贴瓷砖”、“给飞机安倒挡”等等，逗得一众游客哈哈大笑。临到终点，小伙子还得意洋洋地问陈晓明他讲得怎么样，陈晓明用地道的河南话回怼：“你说的都是它哒那蛋。”陈晓明一直怀疑小伙子的河南笑话那里来的，下竹筏时，看到有一本书《河南人要说“不”》。原来是要驳斥对河南人的“污蔑”的，但读者却把那些罗列的“污蔑”当做笑话传播，这就是新闻传播中的“逆向”思维吧。陈晓明知道，这本书是河南新来的一位宣传部长组织人编写的，其实适得其反。鉴于此，王浩和陈晓明都反对再报道：“好不容易平息的差不多了，别再掀起这个话题。”
王浩把这个想法要和屈老先生商议，拨通手机，却传出“嘟嘟”的一串杂音。和香精公司的经理联系，经理说：“屈老先生正在美国。”王浩把再报道和自己的想法说了，让他想办法和屈老先生联系上，让屈老先生打手机。王浩刚合上手机，陈晓明的手机响了，原来是长野的会长打过来的：“四川的老板打来电话，记者已经往他们那里赶了。我们怎么办？”王浩也听到了内容，急匆匆的说：“老弟，你辛苦一趟，跑一趟四川，想想办法，别让记者再来长野了。我估计屈老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陈晓明回到办公室，觉得自己一个人实力太单薄，和四川的那位老板又只是一面之缘，就决定拉上会长一起去四川。会长当然责无旁贷。
会长和四川的老板很熟，还来过厂里，轻车熟路。虽然是四川的企业，到想到重庆比较方便。坐飞机到重庆江北国际机场，再向西走高速公路，四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在重庆机场，老板开着豪华的房车来接，一见陈晓明就舒了一口气：“书记，会长都和我说了，你当过记者，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我一切听你的。”刚说完，老板就像两个中年人走去，也接进房车，还热情介绍：“这两位就是上次发报道的两位记者，从北京飞来的，你们的航班落地时间差不多，正好一起接住你们。”双方握了手，陈晓明心想，上次报道肯定偷偷来的，没这待遇。
房车一路西行。两位记者滔滔不绝：“你们古城出了个焦裕禄。”陈晓明不多答言，更不主动说话。古城不久前就出了一起出言不慎引起的新闻事件。焦裕禄工作过的县和长野相邻，每年都在焦裕禄逝世的日子都举行纪念活动，省市领导都参加，各地记者当然蜂拥而至。县委书记接待领导喝多了，两位电台记者拦住要采访，书记可能对电台记者不屑一顾，电台也确实走下坡路，在新闻传播中的地位岌岌可危。书记就不愿接受采访。记者一再追着采访，书记恼了：“别追了，一提焦裕禄我就烦，弄的出去招商都说我们县穷。”便说便甩开记者，进了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门，给记者吃了闭门羹。电台记者有录音的便利，就把县委书记“一提焦裕禄就烦”的话在电台播放了。焦裕禄是家喻户晓的模范人物，县委书记的榜样，别的县委书记说这句话就不合适，何况焦裕禄所在的县的县委书记，一时间，在全国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县委书记自然被免职。古城市开大会，市委书记在大会上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重点讲过这件事，强烈要求全市干部在记者面前“嘴严点”。所以，陈晓明就多一言不如少一言。车上的气氛也很郁闷。
车行两个多小时，中间休息，陈晓明和四川老板在卫生间有一番对话。陈晓明：“你们准备怎么办？”老板：“没事。不是正面报道吗？”“第一次你们怎么协调的？”“托省长协调的。我也去了北京，答应给栏目出30万元的制作费。他们原来让出广告费，你知道，香精不能做广告，也不适宜做广告，就改成了制作费。我们一个私营企业，这些都好解决，不缺那几十万元。”“最好别让再报道了，就是正面报道，人们还是想到第一次的负面报道，对企业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老板很聪明，马上明白过来：“哎吆，我咋没想到这一层，今天就是你来了，搞过新闻就是不一样。我马上给省长秘书打手机，让省长再协调一次。”说着，老板就给省长秘书拨通了手机，托省长协调不再报道的事，特别强调：“就是正面报道也不要。还要抓紧协调，记者就在我车上。”
车快到厂里，老板、陈晓明、记者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王浩告诉陈晓明：“屈老先生和他联系了，非常同意咱们的意见，已经飞到北京找领导协调去了，并说问题不大。还要我转达对你的感谢。”老板的手机传来的消息更振奋：“已经协调过了，电视台答应不报道了。”两位记者放下电话说：“台里来电话了，报道不搞了。”陈晓明清楚，第一次协调的效果也还在发挥威力。
老板如释重负：“天这么晚了，都住厂里吧。我们的招待所你们住了就知道，按五星级宾馆的标准装修的，明天再到厂里参观参观。”看到天色已晚，几个人也只得住一晚。
晚上，老板在一座小山下的饭店摆了一大桌，还热情介绍：“饭店不大，但山明水秀，鱼虾、青菜等都是野生的，也都是山里的泉水烹制的，你们尝尝。”几个人都很轻松，吃喝起来就无拘无束了，很快气氛热闹起来。老板一看大家兴致很好，就从厂里叫来几个川妹子专门陪酒，还把那位出镜的副总也叫了过来，气氛更好了。
副总还是光头，一见两位记者就紧紧握手：“你们的报道一出，我这一段都没有上班，见客户和员工都抬不起头。”长野的会长打趣：“在电视看，你不挺精神的嘛，还西装革履。”副总尴尬一笑：“还精神？我头天陪客户喝多了，他们采访时还在睡觉，听说是采购的，迷迷糊糊就起来了，临时穿了别人的西装，稀里糊嘟都不知道胡说些什么。”众人哈哈大笑。
企业就是实力雄厚，晚上邀请了宋丹丹等明星到厂里演出，老板邀请几个人欣赏。两个记者见多识广，说：“不看，我家原来就和宋丹丹住一个胡同，经常看到英达骑摩托车带她上下班，后来离婚搬走了，太熟悉了，有啥看的。”
第二天参观了企业，才发现企业确实不一般，是削平了两个小山包建起来的，院内绿草如茵，花香四溢，车间宽敞明亮，设备成龙配套。老板介绍，是四川规模最大的香精企业。陈晓明和会长都明显的感觉到，就是长野的香精行业再恢复，也抵不住四川的，也怪不得能和省长拉上关系。看着传送线中的香精，老板自豪地称，投入的大量资金改造，更新设备，塑化剂含量远远低于国家标准。会长感慨万分：“大投入有大收益。你这里简直就是印钞厂。”
陈晓明一回到县委，就去王浩办公室汇报。王浩正在接待一位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对陈晓明说：“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这位是熊老板，要来收购我县化肥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