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倾斜,那拨弄算盘的双手也终是感到疲倦了,孟婆抬起头来,看到窗外的天色已是阴冥如晦。孟婆将算盘收拾起来,放到了身后的柜台上,而后往屋子里扫视了一眼,孤独地叹了一声便走开了。
和以往一样,时间从指尖流过,悄无声息,其实她知道自己早已是一具白骨了,虽然还保持着肉身,但那股苍老的感觉可不会改变丝毫,每一次注视着自己腐烂的灵魂,孟婆除了无能为力地伤感,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
既然时间对她来说是细散一盘的流沙,总也流不尽,那些心思飘渺之际的畅想,如浮云、流光无法捕捉入罐,而孟婆本身还是制定了很多的‘计划’的,整日坐在桌前拨弄算盘也算计划的一部分----或是很大一部分。陈旧的事物是她的心头好,也是因为这般才能在此独处到了天长地久吧。
只是,孤独常伴其身,更甚与一把刀时时架在脖颈上却迟迟不砍下去。
今日她算得的数字末尾为7,几天前也经历过一次的,如果不是今天邀请了客人来酒肆中,一切都会和那天,不,是和过往的每一天一模一样,可是一旦有所不同了,一种一直在原地徘徊的感觉就会更加强烈,提醒着自己身负诅咒的可怜身世。
这是她身为孟婆的诅咒,是命运的悲凉。
孟婆走到客房,看到脚下的地板上有凌乱的雪迹,犹豫了片刻后,她轻轻叩响了门扉,然后推门而入。
屋子里,轩阳、轩宇、云棠三人正裹着棉被坐在燃烧的火炉前取暖,每个人都伸出自己被冻得通红的手掌在火焰前烘烤着。不知为何,孟婆呆呆地站在一侧,直等到云棠走上前来把她拉过去,然后大家一起围在火炉前烤火。
“手都要冻成冰块了。”轩阳对着手掌用力地哈气,不是快要把手伸到嘴里就是要完全放到燃烧的火炉内,看样子真是冻坏了呢。
“刚才打雪仗最后那一局,你们两个可是又输了呢。”轩宇嫣嫣自喜地说。
轩阳一幅坦然的样子,“输就输了呗,明明就是你耍赖,欺负我们两个。”
“哥哥,怎么又成我欺负你们了,你和云棠两个人呢,我自己一队。”
云棠抓住身侧孟婆的手,“一个?你可以把孟婆带上嘛—--对了,孟婆要不要一起玩打雪仗?”
孟婆的眼睛注视着炉火中燃烧着的煤炭,火光映暖了她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从进来之后孟婆就是一副木讷的表情,熊熊的火焰在她的眸子里燃烧起来了,她在想些什么呢?难道发呆也是她日常计划的一部分吗?
轩阳往火炉内又扔了一块煤炭,火焰一时被压小了,孟婆游离的神思也渐渐回来。
“你们是说打雪仗吗?”
“对呀,待会儿要一起玩儿吗?”
孟婆好像没有听到云棠的邀请,喃喃说道:“一个人是玩儿不了打雪仗游戏的。”
“我们不是在这里吗?”
“可你们终究还是会离开的,将这里点燃温暖的话,人走茶凉,只会更加令人孤独………致死的孤独。”
酒肆外夕阳吻别天际,世界要与黑暗相拥了。
“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最好还是不要,比起大大小小的分别,独处不会让我那么难受。”
忽而一阵狂风将窗户掀开,一丛雪落到屋子里,在窗户又合上的瞬间,孟婆从那罅隙间望见了后院的雪人。她反常地站起来,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这雪人真好看,你们堆的吗?”
轩阳一听她的夸赞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毕竟,那个雪人的样貌是云棠照着他的样子堆出来的。
轩宇抱臂走上前,“那是云棠和哥哥两个人做出来的,看起来栩栩如生,对吧?”
孟婆听了之后眼底涌出一丝欢喜,她将云棠拉到身边。
“看着这雪人,你开心吗?”
“很开心。”
“是因为那是和他一起堆出来的,是吗?”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坐在围炉前的轩阳垂下头去,将双手兀自伸到火炉中便再也不管了。
“真好,这样的话,就让那雪人一直存在在这里吧。”
“你是说永远吗?可,总有一天它会融化的吧,冬去春来,冷热交替。”
孟婆将手伸出窗外,手指翻翘着,灰色的魔力好似结成了蛛网般往那雪人身上笼罩而去,忽而那雪人周边的一切都静止了,雪人身边飞舞的雪花也定格在了空中。
“好厉害,你拥有很强大的法力。”轩宇惊叹道。
“我知道。”
“可是从未见你用过。”
“这是用自由换取的,它强大到能让我不死不灭—--这难道不是一种变相的诅咒吗?”
轩阳心里的羡慕顿时烟消云散,轩宇亦不语。
云棠痴痴地望着窗外那处被定格的画面,那场景就像是装在了水晶玻璃球内的风景一样,雪花也不飞扬了,美感全无。可是,云棠并不打算让孟婆撤了那法力。
“走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孟婆走到屋外不忘回头提醒,“这次不是令你们厌恶的生肉。”
窗外的风雪好像还要下一整晚,还是需要吃点儿东西来扛过去的。
“走喽,吃饭去,”轩宇拉着云棠跑到前头去了,“哥哥,你也快点来,不要再发呆了----不知道孟婆会拿什么东西招待我们。”
屋子里只剩下轩阳一人,他走到窗前往外面的雪地上看去,那处风景真的是被静止了啊,就像一个永远被关闸在地牢中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