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峰愣住了，今日母亲相唤，就是打定主意要与母亲死扛到底。
却谁知道一句话引起当初，让母亲沉默了这么久，最终却说出这般话来。
一年多了，自己好不容易从那场噩梦中走出来，可以假装不在意母亲的眼光，尽力厚脸皮地我行我素。
特别是在遇到京云之后，因为有爱的滋养，因她又有了人生的目标，感觉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就是美好。
向往那份美好的憧憬，愿意努力地去争取，甚至不管不顾母亲的目光如何。
可谁知，今日母亲向自己道歉了，这让他一时间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所措。
谁知金夫人此时却叹了一口气道：“峰儿，自从你父亲不在世了。母亲好似就把自己作为母亲的这个身份忘记了，我要像一个严父一样督促着你们前进，我又本就是个强势的，如今这般是不是越来越让你不喜欢母亲了？”
金文峰依旧垂着头不说话，许多话还是说不出口，不会因为母亲的一句道歉而敞开心扉。
见金文峰依旧不说话，金夫人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记得以前他们母子相亲相爱，是最疼爱这个听话的孩子的，他一直是自己的骄傲。
记得在前几年就有一个想法，大儿子是将军，日后可以搬出府去自立门户。小儿子又是个不听管教的，只想将二儿子金文峰留在身边，所以他选择什么样的儿媳妇很是上心。怎么可能选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上门呢？
可谁知命运捉弄，偏偏让这个老实听话的二儿子喜欢上了京云那样的疯丫头，不但为了她连命差点都丢了，还与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唱了反调，甚至不惜以命相胁。怎么能接受的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金夫人才又道：“峰儿，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母亲，我是念着你好的。”
金文峰未说话，只是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不但怪母亲不能理解你不愿意上战场的事，如今又怪母亲阻止你与京云的事，觉得母亲自私，只为了自己着想，却不顾及你的感受。是的，母亲是有些自私的。可是，峰儿，为什么我们两个不能寻到那个都喜欢的人呢？”
金文峰轻抬起头看了看母亲，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母亲，我如今心中只有京云一个，其他人我都不会考虑。即使她是天上的仙又如何？”
金夫人被气笑了。“如今我不念着天上的仙，倒是想着地下的鬼。”
金文峰吃惊地看着母亲，想了一想，才想明白母亲这句话的含义，眉头轻拧，目光也变得犀利。“如果母亲要伤害京云的话，那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我不是纪云起将军，我也没有他那份耐心，如果得不到，我宁肯舍弃。”
金夫人心跳得急，声音有些颤抖。“你想舍弃什么？”
“舍弃母亲，或者舍弃自己。”金文峰一字一顿道。
金夫人的心停跳了一拍儿，无比坚强的人，此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没想到我辛苦养大的儿子会说出这句话。唉！我的失败。”
起身来，脚步有些虚浮。不想象那一年一样指着鼻子骂儿子，让他离自己远些。如今只能忍着心痛，离他远些。
儿子做出这种选择，可以舍弃她这个母亲，也可以舍弃他自己，就是不能舍弃京云。
不知道这京云给儿子使了什么迷魂药？可知道自己怕是又要输了，一不小心就会输掉儿子。
不想赶他走，从未有一刻想赶他离开自己的。可是儿子大了，此时想赶自己离开了。
心痛，浑身无力，想说声“算了，算了吧，一切由你。”可是不能，这一次可不比上一次。
如果不去战场，这是他个人选择的话，倒也不影响什么大局，毕竟将军府里还有大儿子在，即使无人再做将军，其实也就是做回平民百姓而已。
可是若娶了一个能惹事的媳妇回家，日后里，家宅不安是小，一个不小心弄得家破人亡，那才是大事。
京家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哪里是安分过日子的主儿？别说那万风娘和京倩不惜杀人冒名顶替，就是这京俊和京云两个是远离了朝堂，却带了一身的江湖气。如今更因为京云闹得满城风雨，惊动朝野。不但死了府尹王达福，甚至连右丞相程汇也差点丢了性命，让赵皇后大怒。若不是京家还有张阁老和张丞相护着，怕他一府也难得安宁。
就奇怪这样的惹祸精，儿子怎么就偏偏喜欢她？如今为了她，甚至想连自己这个母亲，这个家都不要了。
不敢再强迫儿子，怕他真的连命都不想要。可是又不能随了他的心，招那个惹祸精进门，害了全府上下。
这口气堵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怎么也是难受。只感觉浑身无力，走两步，想上床去躺下。可是脚下一个踉跄，就往前扑。
金文峰想去扶，却已来不及，眼见着母亲扑倒在地。
忙蹲下身，将母亲从地上扶起，抱在怀里。看她苍白的一张脸，闭着眼睛，只是叹气，自己的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母亲，是我不好。”
金夫人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眼中也是一片湿润，却还是叹口气，闭上眼睛忍下了眼泪。
感觉身子一轻，知道是儿子将自己抱起。
儿子长大了，可以轻松地将自己抱起，这是第一次，却是在这种情形下，心中依旧是一丝一丝的悲凉。
金文峰将母亲放到床上，为他褪去鞋袜，盖好被子，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也不说话，只是心疼。
也分不出是心疼母亲，还是心疼如今这样别扭的母子关系，只知道心里是在疼的，刀一扎一扎地疼，不紧不慢，却是疼得那么分明。
金夫人也不说话，只是紧闭着眼睛，知道儿子守在床边，可此时此刻真的不知道怎么张口与他再说些什么。
坐在母亲面前，金文峰的心也不是没有过动荡，可是想想要让自己放弃京云，自己这一生好似就没了意义，接下来的日子怕就是行尸走肉一般，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不停地混到老，混到死而已。
想到这些就浑身的烦躁，可看看母亲如今的模样，烦恼就更加一分。
生活为什么总处在两难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