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天有不测风云。”尽管屈老先生很低调，香精公司的负面报道还是不期而来，而且是中央电视台的一个曝光率很高的名牌栏目。
初夏的一天晚上，王浩和陈晓明在一起接待省里的一个检查组吃饭。王浩突然接到屈老先生的电话：“王书记，我现在在北京。刚才的新闻看了没有？咱们长野的香精公司被曝光了。”王浩忙捂住手机说：“等一会儿，我出去和你通话。”
说完，王浩向检查组的领导点一下头：“我出去接个电话。”在酒店的走廊上，王浩继续和屈老先生通话：“还没有顾上看。曝光的什么内容？严重吗？”屈老先生说：“等会回去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内容我看了，倒不是很严重，但影响很坏的，已经有两家方便面生产企业给我打电话了。你看看我们再通话吧。”
王浩神色匆匆地吃完饭，没有顾得上送到高速路口，就拉着陈晓明回到了办公室。路上，王浩简单说了新闻曝光的事。
央视的节目可以往返播放，二人仔细观看，原来许多白酒生产声明不再使用香精等添加剂，重点曝光的四川的一家企业的香精仍有销售到白酒生产企业的账单和记录。最后又报道了长野的香精生产企业。两人都搞过新闻，知道里面摇摇晃晃的画面都是偷拍的。四川的企业，看名字陈晓明有点熟悉，忽然想起来，就是自己和长野香精协会会长接待过的那家企业。
画面中，四川的企业是一位副总接受的采访，光着头，穿着宽松的黑西服，像没有睡醒的样子，嘴不把门：“这样说吧，我们的香精主要供应白酒企业，每天都有订单。你们要想订购，必须先签合同。”估计是记者冒充企业采购人员进行的采访。对长野屈老先生的企业采访的时间很短，就有两分多钟，主要拍摄了生产车间，特别介绍是全国最大的生产企业。接受采访的副总显然喝多了，但酒后吐真言：“我们基本不供应白酒企业，但你要说白酒企业都不用香精添加了，我不信，白酒的香味怎么出来的。”据说，后来屈老先生狠狠地批评了副总：“你说话没谱，说人家白酒企业干什么。就你这不着调的胡言乱语，方便面企业看了也害怕。我平常怎么跟你们说的。”副总说：“记者是偷拍，冒充采购人员，故意套话的。我当时接待完一家客户，喝多了。”不久，这位副总还是被调走了。
这时，香精公司又给王浩打来电话：“省里两位香精专家已经出发，很快赶到。他们说要见县里领导，共同商讨解决办法。”陈晓明说：“我去现场吧。”王浩刚想说什么，手机又响了。陈晓明已经走出办公室，钻到了车里，一溜烟朝聚集区开去。
两位专家都是头发稀疏的中年人，在现场转了一圈，倒很有把握的说：“新闻报道中，你们长野的企业不具体涉及什么事，曝光的主要是四川的企业。现在大众担心的主要是香精中塑化剂超标问题。我们看了，你们的生产线都使用了软铁管，塑化剂肯定不超标，国家是允许生产的。我们现在就抽样，马上带回去化验，三天后出结果。”陈晓明和厂里的人才略略放心。
专家走后，陈晓明越想越放心不下，要求企业派人到省城，就守在检测机构，万一有问题，想方设法更换样品，千方百计要拿到合格的检测报告。经理很有信心：“陈书记，没问题，我们的企业在这方面还是做的超前的。对塑化剂超标问题，国家只是要求生产线必须更换新的塑料管，我们一步到位，直接更换的软铁管。我们每次抽检都合格。”陈晓明：“这个时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派人去更妥当。”经理想想也有道理，就马上指着两名质检员说：“你们两个，这几天就在省里检测机构呆着，检验有问题及时汇报。检测合格就把报告带回来。”果然，三天后，检测报告就出来了，合格。
回到县委，夜已深了。王浩还没有休息，陈晓明汇报了有关情况。王浩点点头：“这样处理更保险。屈老先生刚来电话了，问有没有央视的熟人，协调一下，就怕有接续的报道，影响更坏。他现在就在北京。”陈晓明忽然想起县电业局局长说过有个弟弟在央视广告部工作，但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王浩让陈晓明马上联系电业局局长。
深更半夜，陈晓明打了两次手机，电业局局长才从床上起来接电话：“我弟弟就是负责那个栏目的广告业务的，也是央视河南老乡会的秘书长之类的人物，应该没有问题。”王浩马上又和屈老先生通电话：“找着人了，明天就去，你也参加一下吧。”王浩吩咐陈晓明明天一上班就安排，准备特产，叫上电业局局长，让他约好晚上的饭局。陈晓明说：“光带特产管用吗？要不要准备点——”王浩明白什么意思，就说：“归根到底，是给企业平事，屈老先生久经沙场，会准备的。准备多少，我们最好别过问。那么大的企业，很多税收都在外地上交，我们也用不着替他们出真金白银。”
县官不如现管。电业局局长的弟弟说话很管用：“我具体负责他们栏目的广告，这事对我来说小菜一碟，你们找着台领导也不一定有我说话管用。”宴席安排得很上档次，陈晓明估计至少在两万元以上，局长的弟弟除了栏目的负责人，拉专门拉了几个河南老乡，特别邀请了那位们闻名全国的女主持人。女主持人因为晚上有新闻直播，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王浩还特别提前邀请了家在长野的那位部长，让宴会一下子提高了档次。
部长很内行：“新闻我也看了，真正的有价值的内容不多，不就是揭露白酒使用香精的事吗？按国家标准，白酒也是可以添加的，只是有些企业滥加，扰乱了市场秩序。有些正规企业怕群众误会，就承诺不加。实在加不加，谁知道。不加香精，白酒的香味就出不来，但加多了，就影响身体健康。”
屈老先生很附和部长的话，还主动表示：“我们样品的塑化剂检测干脆到国家检测机构检吧。”部长摆摆手：“不用，省一级的检验结果全国都认。再说，还有检验费用的问题。还是省里检吧。”屈老先生说：“我们的生产一向正规。出结果得马上寄送各大方便面厂一份。这两天，我的手机快要打爆了。”转身有对王浩说：“今后我们还得低调、低调，再低调。”
行政机关的规矩，正事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大部分时间就是喝酒，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越喝越兴奋。屈老先生很会办事，喝酒之间，拉着栏目组负责人到里间谈了一会儿。陈晓明明白干什么。宴会结束，局长的弟弟要结账，吧台告诉他，单已经买过了。当然是屈老先生的人提前结了。
宴会结束的早，送走部长、屈老先生等人，局长的弟弟拉着王浩和陈晓明和哥哥非到“大裤衩”走一圈。三人看到，经常在电视上见到的直播间也很平常，尤其是春晚的舞台，和长野的也差不多。局长弟弟说：“那是没有演出。一有演出，声光电一布置，就美轮美奂了。”局长弟弟很热情，可能也是好不容易见着了县委领导，好给哥哥长长脸，就诚恳邀请在北京玩两天。王浩急忙说：“家里一大堆事呢，明天就得赶回去。真要谢谢老弟出手帮忙，这事办的这么漂亮。以后回老家了，到长野看看。”
第二天，在返回的路上，陈晓明接到长野香精协会会长的手机：“四川的朋友来电话，那边的协调也很顺利。”
“过犹不及”。也许事情办得太顺利了，甚至有些过了，半个月后，央视的栏目表示要接续把企业的整改情况正面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