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过年不是所以人都快乐的。没有什么所谓的良辰吉日，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凶恶之日，那天没有人离开这个世界？那天没有新生儿来到这个世界了？
百家的炮响把孤独的老开吵醒了，他起身也不披一件厚实衣服就走到外面看那热闹的天空，眼睛里的孤独被五颜的烟花给暂时盖住了。
点燃油灯，推开窗户门看外面的烟花景象，打开那陈年木箱子，拿出被白布包的漂漂亮亮的柿子饼，借着油灯光一层层打开白布，两个柿子饼有点硬了，但不影响味道，炕上的短脚桌子上有一杯还有一半的白酒，咬了一口柿子饼，向着窗外敬酒，要喝时窗外的烟花灯火突然停了，只能略微听到鞭炮响，油灯也被一阵风给吹灭了，被黑暗围绕的老开显得孤独又可怜。哼，我就是个孤死命，喝下白酒，柿子饼没有再吃一口，酒却怎么都喝不够，直到站稳不住腿脚，一个“大”字的躺在炕上，口嘴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液体居多看得出来他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也没吃什么，此时尿意来了也随了它的性子，下面暖烘烘的就不盖被子了。
这年过完了，但年气还未散去，家家户户都还很悠闲，这家走走那家看看的。
爷爷拿一鞭炮走在前，小妮一个人提着一红塑料袋子走在后，大约走了十几公里路，今天早餐也没吃啥，肚子便饿了起来。
袋子里有一把香和一些水果，馒头，还有一瓶酒就是姑姑没能回家过年时寄送来的，不难想到这是去看死去的亲人的，爷爷的爸爸妈妈我要叫什么了？老爷爷，老奶奶？
都是大小没啥两样的土坟，爷爷在里面快步的走着，这里的一座座坟加一起可比的上村面积了，爷爷最终停在有一棵小树在旁边的坟前，跪了下来，小妮见状也跪下。
孩儿来看你二老了，给你们带了些馒头和水果，都吃了哈，说着回头看一眼小妮，她心领神会的把水果和馒头拿到坟前地上。
碗就没拿啊，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了你二老也是鬼了，在乎什么干净不干净，健康不健康，过几天给你们烧个百把万，够胡吃海喝了。
爷爷把鞭炮扯两半，用火柴点燃一半扔向坟前，再让小妮给磕了三个头就走了。
来到另一个坟前，这时爷爷没跪下，也不是奶奶的坟墓啊，隔这好几里了。
哥啊，弟来看你了，爷爷点起一根烟抽两口给插坟上。
这个坟看起来比爷爷的爸妈的都大，应该还有个奶奶埋在里面。
给你大爷大奶磕头，爷爷拿出白酒等小妮磕完头，拧开酒盖给哥撒了一条线再使劲拧紧，走到坟后面去了，小妮也跟去，爷爷用手挖土，土不松了挖的有点费力就说，说了要妳带个铲子来，死活不带，妳现在就是欠抽。
小妮委屈巴巴的看着爷爷，今天早上你一共就说了八句话，没一句带铲子的，看爷爷很恼火的样子也不敢反驳，不等爷爷叫的自觉的去帮忙挖土了。
爷爷是要把酒埋进土里吗？小妮还没开挖就问。是啊，里面还埋酒了，年年多来埋的。
挖着指甲里都是土沙，总算挖出来了，爷爷开心的赶紧拧开喝了一口，啊，对味，好喝。把这瓶酒给埋好，快点啊，还有没拜的。
走时，爷爷让小妮把他爸妈坟前的水果馒头收走。
想必到奶奶了吧，唉，要走好远的路的，小脚丫还是受的了的，就是手里提着东西有点酸累了。
哦吼，不是奶奶的坟，这时爷爷跪下磕头，这应该是爷爷的爷爷了。
爷爷奶奶孙子来看你们了，带来点馒头和水果，改天给你们烧个百把万啊。
说完就是把那另一半鞭炮给点了。
这下应该要去奶奶哪里了，可爷爷坐在了地上拿起地上冷掉的馒头吃起来的说，妳也拿一个吃。下一个去奶奶那了吧，小妮拿了个水果的说。
去干嘛，去干嘛，她自己非要埋这么远关我什么事，妳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找抽啊，爷爷瞪着眼睛看她的说。
小妮被吓得连咬几口苹果压压惊。
没了白酒和香，馒头和水果也被吃了不少，袋子也就提的不是那么费劲了。
一堆人围在一起，小妮和爷爷都想到是有什么热闹事儿了，于是向那走去，小妮见小芳也在便走向她。
小芳妳作业写完了没有，小妮从袋子里拿出一青苹果给姐妹的说。
我不吃了，肚子不饿，小芳回答。
这里怎么了，小妮问。
妳看这门户是那家。
围满了人，小妮也看不着，但还是察觉到了这是那个死了孙子的爷爷的屋外，心中不由一惊，上次见他，全身就没一处好的地方，现在大致是陪他孙子去了吧，唉，这样的话也算好的，至少比儿子不管，日日思念孙子的要好。
小妮咬了一口苹果后塞去小芳嘴里，小芳咬一口吃，嗯！蛮甜的，拿着边吃边看着。
他儿子今年都没回来过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有什么事，死了小子忘了老子呗。
众人纷纷聊了起来。
此时从人群里走出来一年轻刚好在小妮跟前停下，深深的叹了口气。年轻的下面挡住了小妮的视线，虽然小妮不懂这样子是色色的行头，但也觉得有些尴尬的后退了几步。
哥哥，你在这唉声叹气干嘛？
年轻低头看去，哎呀，妈呀，这哪里来的土拨鼠，也意识到这样站在她跟前不好便走到一边的说，唉，早些日子这老人家让我帮他写几个字，我就应该发现他不想活了的，唉，一条人命也有我一份责任啊。
什么字啊，怎么就责任了。
他让我在一小块纸上写，想和孙子在一起和想和孙子埋在一起，不就是一字一差嘛，我怎么就没想到了。
原来是这样，小妮清楚的点头安慰道，你别这么认为，你没做错什么，要换一般人也不会想到的。
从屋里出来一人说，死因找到啦，那人高举那小块纸，他想孙子想死了。
这时小妮不知道她说的话是安慰的还是撒盐的。唉，现在这都不重要了，要把他儿子找回来，丧事才好办。
对，老四去富婆家借电话了，应该马上就有回信了。
老四跑来，年轻见状让开道来，知道这是要紧的事。老四稍微喘了一下的说，他儿子说，三天后回来。
村里人一脸的呆滞，什么，老子死了，什么通天大事要三天才能回来？
有的看不下去了冲出人群的说，他就不是个东西，到乡下那个孩子他不耍水啊，他小时候还差点被呛死了，要不是大永哥下去救的他，他小子早投胎了。
人是先放炕上还是怎么？
当然啦，有那位人好心，每天去给他除除臭，免得招来虫子咬。
没一人发话，都不愿意接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那年轻站了出来，走到大家视野都能看到的地方的说，让我来吧。
看他是个年轻不太靠谱的样子，但也没有人发出异声来。
这么好的日子，死了人在这个村里还是头一回。三天了，他那儿子还不见回来，电话打了好几次也不见接。
第三天年轻去的时候，老爷爷是死不瞑目的，眼睛睁开着仿佛是装死。
奇怪了，眼睛本来是闭上的，咋就睁开了。
活过来了啦，这几天假死的？不可能，饿都能饿个半死了。年轻小心翼翼的伸手过去，从尸体的额头上滑摸下来使眼睛闭起来。
这就对了嘛。正当年轻从地上的袋子里拿除虫和除臭的东西时，眼睛睁开了。
哎呀，我去，诈尸啦？！
年轻赶紧从炕上起身连连后退几步。年轻傻楞着看了许久才有反应，这么久了，不动了？应该不是诈尸。
年轻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以前老听奶奶说过这事，人死了不闭眼睛就是有心事没如意。
年轻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虽然现在的一代人都不太信这个，但也不得一试，主要还是没经历过，半信半疑的态度。您安心的去，会把您和孙子埋一起的。
不见闭眼，难道不是这个？不对啊，要儿子回来？见他还不闭眼，年轻直接上手把眼睛合上，盯着无阳气的脸看了许久的说，看嘛，眼睛不没睁开嘛，肯定是刚刚诈了一下尸。
年轻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继续从袋子里拿除虫臭的东西。
现在早上一起来，基本是吃水果和买回来的年货，中午吃完饭爷爷就不在家了，感觉是怕不太熟的人来家里串门，把一些好的东西给吃了，所以也交代小妮不要在家里久坐。小妮时常想难道就没个亲戚来走动走动？应该是嫌弃这里穷山僻壤吧。
亲戚亲戚只亲有钱有权的。
也有可能是这里来一趟太费时费力了，打到了车，到了山前要是没遇到个开往山里的三轮车什么的，要走几十公里山路还看不到个头，终于看到头了又得走个好几公里才能到村里，要是个不常来的没个人指路带路，还走不到了，山路上也没个指示的，没在这生活过几年的，是真的找不到北了，到那时候就要拿出背包或装东西的包袋子，看看里面有什么求生书籍了。想走回头路？是个好选择，但一般走到这里的大多天色已晚了，还没走回去，天黑了，狼在悬崖嚎叫，你也快到悬崖之上了。
这时多会寄希望于有人能打个灯走来救他她，希望是微小的，有时也会有人路过，“好心”给你妳带路或让你妳上车，几个小时后，妳就会给傻子当婆娘给单身老汉繁衍后代，你妳就会被买到很远的地方去给人当宠物，发泄工具，人体实验，或者在你妳脑袋里想着怎么逃出去时，你妳被送上手术台，没有麻醉，疼的哇哇叫那些人也不为所动，当你妳是只猪好了，但杀猪都比这个费力。
今天胖姑姑一家走了，屋门也关了，没电视看了，胖哥也随他姑姑去城里上学了，胖姑姑走得时候，给了小妮一颗金色锡箔纸包着的巧克力的说，要乖哦，明年见啦。
小妮拿着手中的巧克力看了又看，就是舍不得打开吃，留着以后再吃吧。
村里人多很火大，老子走了好几天了，不回来办丧事太不像话了，也不能眼看着尸体就一直放那里躺着啊，尸体不能放七天的，于是大家纷纷组织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也就给他打了一口棺材刷上黑油漆，抬到坟墓哪里几个壮实的男子拿铲子锄头开始挖洞，
没人披麻戴孝，没人烧冥币，一切都很安静。挖洞的时间，人走了多半，只剩下几个没事做的妇人和老人，还有年轻和村长，小妮是后面才来的。洞挖的有一米多深，几个男子爬出来扔掉手中工具纷纷不想挖了，村长也只好点头示意放棺材进去，几人刚抬起来，一位老太太就说，等等，再看看他吧，把棺材打开再看看吧。
村长见是一位年长自己许多的老人就说，那就打开看看吧。
四个人放下提起棺材的木头，推开棺材一看。呀，村长，还没闭眼了。啊，村长走过去要亲眼看看，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了的说，是啊，突然就睁眼了，村长苦笑的看了看那位说话的老太太，老人家老了就不要这么多事嘛，招人嫌不知道嘛，村长心里这么想着，口里可不兴这么说。还好何老太说啦，不然就死不瞑目了，大家伙快想想他还有什么心事啊。
一片安静，村长心里骂道，快说啊，老太婆，不是很能说的嘛，这时候怎么哑巴啦。
年轻走了上来的说，他是想跟孙子埋在一起。你为什么不早说，害的我们好辛苦，村长道。年轻摸着后脑头发不知所措的说，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意识到。
只好把棺材搬到孙子那小坟墓前，几个男子要挖小孩坟了，年轻也跟去帮忙，老太太这时走来小妮扶着她怕她摔了。不要挖，孙子和爷爷埋在一起我还没听说过，最好是给他埋在孙子旁边好些，要是埋在一起，儿子回来了跪拜了老子也跪了娃儿，没这道理。他儿子都不回来给他办丧事了，还给他磕个屁头啊，村长又心中骂道，妳也早点死吧。
好吧，听老奶奶的，她是过来人，听她的没错啊。在场的人都是真有耐心的，这是大事得搞好咯，只有村长心中很是着急但也只能和他们逢场作戏。
小妮感慨道，唉，死都不能死在一起嘛！
死人家属不能给帮忙的一些答报，只好去他家搬东西来抵了，抬棺材挖洞的只来了两个人，打棺材的可都来了，帮些小忙的不好意思来，哦，还有那两面人村长大人也来了。
搬的只剩下搬不了的和几件死人生前穿的衣服，村长有好多想要的，也不敢跟他们抢，感觉这样有失自己的身份，说出去别人知道了也坏名声，那些有着一身蛮力心思单纯的可管不了这些，直接拼手速。
小妮拿着一碗酸菜和一杯酒去开爷家。
开爷坐在门口抽烟，看见小妮老远就在招手看不太清楚只好等她走近些，定睛一看，是那土拨鼠，赶紧起身拿起小板凳走进屋里把门关上。
开始小妮还以为，开爷高兴的起身要来迎接自己了，却看门紧闭着，也不觉失望的说，开爷，我给你带酒和酸菜啦，你不出来吃一点嘛，有萝卜哦，香香脆脆你的最爱啊。
老开翘二郎腿，头向别处，就是不看被门挡住的小妮哪。小妮放下手中的酸菜和白酒，敲起门来，开爷，你咋啦，我是小妮子啊，咋还把门关上啦，外面好冷，快让我进去，有什么恩怨情仇当面说，都不是小孩子了，快开门。
这时老开看向门在心里说，嘿，这丫头，说的什么话，这是什么话，什么话，不给开，哼。
估计是生我气了，老小老小，老小孩可难哄咯。
你不会生我的气吧，上次我来啦，可没见过什么世面，喝了一点酒，那味道是用来杀人的吧，搞的我好难受，差点醉倒在了雪地里。
老开看向门的目光有些心疼了，想去开门要她进来，可没烧火炉啊，于是老开窜进被子里，给炕加温，好让小妮进来时可以躺在炕上取暖，现在就让这丫头在外面冻一下，要让她知道我这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开爷开门了，我想听你讲故事了。
咋没声了？老开担心的起身去开门，小妮蹲在地上哈着暖气给小手加温，看开爷开门开心的说，开爷，我想听你讲故事了。
老开等她进屋才说话，那是历史不是故事，妳冷不冷？
嗯，脚脚冷，小妮回答着，见没烧火炉有些失落。
老开赶快把被子掀开的说，来，快躺进去暖暖身子。
嗯，小妮走到炕前脱掉鞋子躺下，老开就把被子给她盖上。
好暖和啊，开爷爷，小妮满意的扭了扭身体。
老开笑了，孩子般的笑容，这一刻他得到了一种满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