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君臣斗法 - 2
书名:大明祭 作者:郑治 本章字数:4600字 发布时间:2021-02-26

 

郭德纲有段话说的好:“比如我和火箭专家说,你那火箭不行,燃料不好,我认为得烧柴,最好是烧煤,煤还得精选煤,水洗煤不行。如果那科学家拿正眼看我一眼,那他就输了。”

科学家当然可以不鸟这样的胡言乱语,但问题是,如果说这话的人掌管着你那个项目的立项、审批、经费、评审,甚至你的职称评定、升职、加薪......你还敢不鸟他吗?那你该怎么做呢?

如果你觉得,不会的,哪有那么倒霉会碰上这样的事,嘿嘿,从历史上看,但凡要做事,基本上都逃不过“墨菲定律”,你总会碰上这种最坏的情况,现实的悲哀即在于此。

历史和现实中,我们从来就不乏那些自以为是、总喜欢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清流党”、书呆子和“网络喷子”,他们不务实事,不识大势,不顾实际,却总以仁人志士、“道德圣人”、“爱国者”、“天下第一聪明人”自居,鼓唇摇舌、对做事之人口诛笔伐、横加掣肘,国家多少事,都败于此辈之手!

比如,大清朝的帝师翁同龢便是一例,甲午战败后,翁同龢奉旨去向李鸿章质询,李怒目而视,半晌不说话,慢慢转过头才说:“平时请款就遭诘难,一出事情就来问兵舰,兵舰果真可以依靠吗?!”

翁说:“事情真的紧急,怎么不再请?”

李说:“政府疑我跋扈,谏官告我贪婪,我再请下去,今日还有我李鸿章吗?!”

翁同龢无言以对,从此再也不敢言战。

清朝如此,当然,大明朝的败亡,又哪能少得了这种人的贡献呢?!

 

崇祯二年 闰四月,紫禁城  文华殿

 

“陈爱卿,袁崇焕与朵颜互市一事,可有查清?”

右春坊右中允陈仁锡已从辽东回来,此行他乃是奉旨调查高台堡卖粮一事,前后行程一个多月,昨日才刚刚回京。

早朝开始,崇祯上来就问陈仁锡,陈仁锡不敢怠慢,赶忙出班回奏:

“回皇上,臣出使辽东,前往高台堡,现已查明,那朵颜苏布地确实暗通东奴!臣在高台堡,见朵颜三十六家为察哈尔买妇女,为东奴买米、囤积窖藏。

时又有宁远武举王振远、陈国威两人前来告臣,说:“苏布地居于关外,表面上好像仇恨察哈尔,实则与他亲昵,苏布地又与东奴通婚,两家交好。”

两人又说:“苏布地在宁远关外有六七千人,来高台堡开市的只有两千人左右。”两人建议臣,何不效法傅介子斩杀楼兰王故事,趁苏布地不备,乘夜掩而杀之!又说,东奴在朵颜处约有四百余名哨探,都不带弓矢,察哈尔又远在漠外,必驰援不及,我乘夜杀之,必可成功!如此,则祸患可除,不然,待到秋冬时节,东奴来犯,必舍辽而攻蓟、宣,到那时,惹动天下兵马,则大事坏矣。

臣闻二人之言,心实壮之!臣以为,此举东可以断绝东奴窥伺,西可为察哈尔泄愤,内又可消除我大明肘腋之患,实乃“一举而三捷”之法!臣遂与关内道梁廷栋密会协商。

梁大人闻之,大赞此计,只是苦于关兵脆弱,难以出击。臣又提议动用关外前屯等处兵马,然督师终是不允,臣也只得抱憾而归,回报皇上。”

(注:傅介子 —— 北地郡(今甘肃庆阳市)人,西汉时期大臣、外交家。汉昭帝时,西域楼兰、龟兹勾结匈奴,反覆无常,傅介子奉节出使、谴责楼兰,设计诛杀了楼兰王安归,因功获封义阳侯。)

 

“皇上!陈大人所说多有虚妄,皇上万不可轻信!”

陈仁锡话音刚落,早有一位青年官员挺身而出,众臣看去,见是兵科给事中钱家修。

钱家修,浙江秀水人,乃是贡士出身,虽非进士,但为人直言敢谏,更因其在新皇即位之初,敢于上疏弹劾魏忠贤而被破格起用。

“哦?陈大人所说有何虚妄?”崇祯当即问道。

“回皇上,陈大人所说,有诸多于情、于理、于实际不合之处,恐非实情!

去岁今冬,塞外大饥,朵颜家如悬磬、粮食无资,以至有人俱相食之事,袁督师曾亲往抚谕,各夷皆称:“愿以妻子为质,断不敢诱东奴入犯我边。”试想今日,那朵颜自己尚且乏粮、自顾不暇,又安肯为东奴买米窖储?此不合之处一也;

陈大人说,“见朵颜在高台堡为东奴买米,囤积窖藏。”那朵颜买米不假,可是请问陈大人,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是为东奴买米?你说他为东奴囤积窖藏,那他又屯于何处呢?”

“这个......听人说是......朵颜在猪首山为东奴窖米。”

“陈大人可是亲眼得见?可有实据?”

“这个...这个......当地亦多有传言......”

“陈大人既非亲眼得见,又无实据,又安能说朵颜就是在为东奴买米,此不合之处二也;

陈大人又说,“朵颜为察哈尔买妇女”,自察哈尔西迁以来,察哈尔攻伐朵颜,杀其部众、抢其牲畜、土地,两家早已势成水火,朵颜如何又会为察哈尔去买卖妇女?两武举说,朵颜表面上与察哈尔仇恨,实则亲昵,他们是如何得知?有何实据?此说荒诞、与事实不符,此不合之处三也;

朵颜世居我蓟镇边外,受赏日久,乃是我大明外藩,其首领苏布地世袭“朵颜都指挥使”一职,今朵颜并无公然叛我,我如何能趁人之危、将其杀害?此不义之举,又安能不为我大明招致祸端?!

王、陈两武举知陈大人乃武举会试主考,故此才会造作不实之言,蛊惑上官,贪功邀宠!今日我大明边情岂是当日楼兰可比?楼兰远在西域,傅介子骤然发作,即使有失,亦不会祸及长安;而今日朵颜,乃我京师肩背,一旦有失,我京师立时危急,此万钧之地,岂可为博一己之虚名而孟浪行事?!

今日朵颜,正受迫于东奴、西虏两面夹击之下,又处饥寒交迫之中,正是叛顺不定的关键时刻,如今我大明为扫平东奴,正该极力安抚朵颜,使其不投入东奴,又怎能无故生事、使其叛我而去呢?

督师日前已有奏疏,其肺腑之言,方是老诚持重之见!督师袁大人言道:“今日朵颜,穷迫已极,那朵颜为求活命,不得不卖少许布帛与东奴,以获利糊口,此不过是他们的活命之法,若绝其活命之法,则是要其立时等死!然而,朵颜肯坐以待毙乎?即使饥之、窘之,可以绝其类乎?如不可绝,则不必招其怨恨而驱其转投东奴!况且,天启二年,我广宁败回之时,关内关外告饥,朵颜亦曾卖粮米与我,我歉曾因其食,如今,他歉,我亦当屯其膏,此乃义举!如今,不如因而树德,存数种于外,倘有他敌入犯,我得借作藩篱!”

督师久历边事,熟悉夷情,其老城谋国,又岂是那些书生可比!

袁大人在《登答御史毛羽健五问复辽方略疏》中说的明白,“西边无事,我方可并力向东!”今日袁大人正要组织三方五路,行国初马云、叶旺取辽之故计,筹措人马,以期收服全辽,值此蓄势待发之际,我朝廷怎可因三两书生贪功误国之言而坏我复辽大计?!

袁大人当日离京之时,便曾上疏:“......军中可惊可异之事甚多,自古内有坚忍之主,大将方可成事于外!臣自期五年复辽,惟愿皇上假臣以便宜之权,信任始终,勿信浮言、勿掣臣肘、勿以意见乱臣之谋!”如今,袁督师已有成算,还望皇上能专任袁大人,勿为浮言所惑!勿听书生误国之言、坏我大事!

臣冒死陈奏,还望皇上能纳臣言!”

说完,钱家修便撩起袍襟,跪倒在阶前。

 

“皇上,前有傅介子斩杀楼兰王,后有班超出使鄯善、斩杀匈奴使臣,此二人亦乃书生,如何却能为大汉立下不朽功勋?!

而今日我大明边将,对西虏一味惧怕,只知用款,而不敢以一刀兵相向,前有王象乾议款察哈尔,今又有袁崇焕市米哈喇慎(朵颜),此皆庸臣妇人之辈!我大明正是因用此辈,十年来,才以至于一败再败、不可收拾!

西虏贪得无厌、又勾结东奴,实是欺我天朝无人!今我皇上英明神武,怎可再纵容他等横行?!臣惟愿皇上,奋起神威,值此天助我大明之际,一举铲除朵颜,永绝后患!”

崇祯坐在台上,见陈仁锡、钱家修两人争的面红耳赤,一时之间也是拿不定主意,不过,听罢钱家修最后那几句,“勿信浮言、勿掣臣肘、勿以意见乱臣之谋!”言语间,对他,似乎多有责备之意,崇祯听了,心中不禁已很是愤恨。

犹豫了半天,崇祯又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边的周延儒,随即便开口问道:

“周爱卿,此事......你以为如何?”

“启禀陛下,”周延儒向上一拱手,从容答道:“陈、钱两位大人虽是意见不和,却也俱是一片爱国之心,忠勇可嘉,不必过于苛责。

依臣之见,袁崇焕既任封疆,又谋划已定,朝廷似不宜乱其主张,皇上可温旨敕谕,令其专意东事、不可懈怠。

然而,朵颜暗通东奴、首鼠两端,中外也是早有耳闻,我大明却也不可坐视不理,我虽不必现在就出动兵马、将其剿灭,但也不可再与他市卖粮帛。

微臣浅见,还请皇上圣裁。”

崇祯听罢,频频点头,“还是周爱卿老城持重、所见公允!传旨!朵颜通奴,市卖布帛于东奴,明是接应,何以制奴?着蓟辽督师袁崇焕严令禁止!其召来属夷,倘果有饥困,查明部落多寡,准以计口换米,不得卖与布帛及夹带禁物!着各路将官,加倍侦察,如有违犯,以通夷论罪!”

“臣等遵旨!”

 

议罢“高台堡卖粮”一事,崇祯又转向兵部尚书王洽,“大司马,蓟镇清兵汰饷一事现在如何?你户、兵二部可与各路督、抚已议定此事?”

“回皇上,”新任兵部尚书王洽见皇上发问,赶忙出班回奏,“臣部已与户部、各路督抚来往商议多时,新任顺天巡抚王元雅报称,蓟镇可裁撤新兵三万,每年粮饷由一百万两裁剪为七十五万两,裁剪二十五万两;

蓟辽督师袁崇焕报称,“蓟门陵京肩背,而兵力不加,万一有西虏为向导,通奴入犯,祸有不可知者!如今蓟门单弱,敌所窥伺,不仅不应裁剪兵马,更是宜宿重兵!”

由是,各人意见不一,此事尚待议定。”

崇祯一听就火了,一拍御案,厉声怒斥:“新任督抚已到任一月有余,此事你们还要议到何时?!蓟镇兵疲将惰、虚兵冒饷已早有奏报,似此等只知糜饷、不知御敌的无用之兵,再多又有何益?!蓟镇裁兵自有王元雅、刘策二人料理,袁崇焕只需专心关外、以图早日复辽,不必过多他顾!”

“皇上,不过...袁崇焕所说似也...不无道理,袁崇焕上奏说,“夫一隅有事,全力遂分,十多年以来,因东奴发难,而致奢安叛乱、白莲之祸,故此,对于九边情形,才不敢不时时究图!臣虽应“在东言东”,不宜逾越,而心之所危,不敢不告!”而蓟镇事关复辽大局,更关乎京城安危,实乃重中之重,不可不加倍留意!如今,蓟镇骤然裁兵三万,倘处置不当,激起兵变,祸有不可知者,兹事体大,还望皇上三思啊......”

“大胆!”崇祯大喝一声,“前日,朕已有旨,命张巡、许远配享武庙,朕之苦心,尔等大臣焉能置若罔闻?!古有“罗雀掘鼠”,而士无变志,尔等大臣何不多学学古人?!倘边将威惠素著,何致兵哗?!倘你们真能一心为国,又何至于屡屡拿兵哗来要挟朕躬?!似此等骄兵悍将,朕还要你何用?!”

崇祯大发雷霆,吓得王洽浑身大汗,赶忙跪倒在阶前请罪。

“着你部克日议定此事,不得借口拖延!还不与朕速速退下!”

“启奏陛下,今皇上英明神武,志在复辽!蓟辽督师袁崇焕不体圣心,才不堪用,请皇上着即罢黜,另选贤能,以不误封疆之任。”

崇祯余怒未消,忽见兵部职方司郎中余大成出班启奏,建议罢免袁崇焕,崇祯闻言,立时便愣在当场,“你余大成是什么心思?!你当朕不知道吗?!这分明就是叫板、要挟!”

崇祯心中暗想,一股怒火已在心中熊熊燃烧,崇祯狠狠瞪了余大成一眼,大喝一声,“退朝!”便一甩袍袖、怒气冲冲地向里走去了。

 

五日后,宁远  蓟辽督师府

 

看罢京城的邸报、兵部的移文、余大成的书信,袁崇焕、程本直两人坐在书房里,都是心如死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上不仅没有恢复给朵颜的抚赏,如今还严禁互市!又裁了蓟镇的新兵!

所有的战略部署已全被打乱!

“唉......”袁崇焕长叹一声,“皇上啊,皇上,你既要用我袁崇焕,为何又不听我言?!

臣当日说,“勿信浮言,勿以意见乱臣之谋!”言犹在耳,为何如今全都作废!如此做事,你又让臣如何复辽呢?!”

“大人,自古言道,“君疑臣则臣必死!”如今,皇上不肯信任大人,不要说今日“复辽”难成,只怕日后......”

程本直低低地劝解道:“大人明知事不可为,何不效法当日袁可立袁公......”

袁崇焕听到此言,心中不由地便是砰然一动,胸中更似打翻了五味瓶,千愁万绪便如潮水一般,一起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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