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怀御剑终于到达了葬骨林,他走在山岗上,到处是立的墓碑。
斯人已去,流传千古。很多人虽然活着时默默无名,但死后却始终将名字刻在了石碑之上,每逢时节总会有人去祭奠。
终于,他走上了山顶,风急,似乎嘲笑他身形不稳。黄沙吹冬野,遍布山岗无人无草木。
“终于上来了,好了。先将以前得到的经书浏览一遍吧。”说着,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了几本经书,用心地思考着,关键是从哪一本开始修炼,毕竟时间不等人。
心中依然担心着万恶城。
先从《九天雷动诀》开始吧。这本经书我才修炼到第五层,人阶九品,是应该将它好好修炼完毕。但在修炼的途中,右肩膀上的荒古封印隐隐作响,他满头大汗,坐下调整内息,才平稳了下来。
逃命,自己厌恶逃亡天涯。但是自己不知道,命中注定逃命是自己的一段历程。
无人知晓心中的悲痛,烈酒下去是苦涩,浓茶下去是晕厥。
不知不觉,一个月时间过去了。正当修炼红袍青年给与的《土伏经》之时,忽然察觉到有一股灵力在周围异动。李霜怀赶紧拔出苍游剑,身法极快地奔了过去。
没有人?怎么会?
“真奇怪,那股灵力我明明感觉到与咱们教主相似,为何此人身上所拥有?”
“此事我们速速回去向教主禀报!”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李霜怀御剑直往万恶城方向飞行。待他落在城门不远处之时,发现万恶城的城门紧闭。他用力推开城门,眼前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
踏踏踏,他双眼大惊,面色煞白地后退三步,看清楚里面才虚力站稳。
城内到处是横尸,血流满地。坊铺与阁楼悉数倒塌烧毁。
心中感觉不妙,他赶紧快步奔向最南边的万罗堂。纵身一跃,落入万罗堂的院子里。只见地上血迹已冻干,戴如虹、李力、胡猛,周三等人躺在地上。而万豪,则坐在红檀木椅上,一手持锤立地,双眼紧闭。
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无从知晓缘由,只能承受后果。
李霜怀赶紧大步迈入大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万豪。
然而万豪却迟迟未能回应。赶紧握住万豪的手,拼命地大喊:“万豪大哥!万豪大哥——!”
昔日把酒言欢,万豪以及其他兄弟姐妹对他说的话,此时回荡在脑海之中。面对死去的大哥,那个拼命也要保全自己的大哥,李霜怀看着万豪的仪容,默默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他双膝噗通一声跪地,头靠在万豪的左边大腿上,嚎啕大哭。
万恶城一片哀怨,仿佛伸冤的呼喊乱起耳边。百姓死于无辜,万罗堂死于无辜。
“是谁如此惨无人道,要屠城?!是谁杀了我的大哥和兄弟姐妹们!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万豪大哥你醒一醒,看看霜怀啊……!”
李霜怀边痛哭边拼命地摇晃着万豪的身体,然而一切徒劳。
“虹姐,李兄,胡兄,周兄!你们醒一醒,看看我,我回来了!”李霜怀转身走到院子中央,摇摇晃晃,来来回回经过三人的尸体。
他好像丢了魂似的,站起身来。他蹲下身子,双手抱头一直在哭泣。自己不敢相信,在自己走后,万罗堂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时自己无能为力,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花了数天时间,将众兄弟姐妹的尸体埋葬好。然后,带着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准备起身前往石城。
西北那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因为我已醉了酒。万恶城的夜,那么静,那么静,好像告诉我不必回头。在,你们都在,在我的心中永远存在。
“你做的很好,无相。想必此刻李霜怀不得不回中原了。”
罗城庆王府内,庆王正借着明黄的烛火,手里捧着一本书。
“您过奖了,咳咳咳……!。李霜怀回到中原,我们还需暗中保护。青峦宗、儒门,皆为索要他性命的宗门。不过依您指示,舍香小筑和烽火盟算是彻底归顺于我们了。”
红袍青年直起身子,又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大口喘息。与万豪的一番交手,显然令他受伤不轻。
庆王将手中书放于案牍之上,抬头关切道:“你伤得如此之重?不要紧吧。”
“无碍。”
“万豪贵为称霸西北的一城之主,你和他较量,真是险象环生。待李霜怀投身于我。我们就可以利用他实施计划的第一步。这样,青峦宗、儒门、法华寺皆不在话下。”
第二日清晨,日光耀眼,因为没有了云彩的挑弄。风过而清爽,似乎道路两旁的干枯的草木,寒霜亦是羞涩。
一行风姿卓越之人站在青峦宗山门下,守山弟子见状,上前行礼,抱拳问道:“敢问几位怎么称呼?来我青峦宗所为何事?”
“在下清风卷云楼楼主,夜孤鸣。”
“在下千机院院长,长山真人。”
一名守山弟子闻言,吓得后退几步,不小心被上山的台阶绊倒,两名弟子赶紧上山回去禀报。
不一会,一名白色道袍,黄色内衬的中年人下山,站在台阶上抱拳行礼,呵呵笑道:“本人乃青峦宗外宗执事长老,宗主在大殿内等候诸位,快请随我来。”
夜孤鸣与长山真人等诸位一众人进入了云辉殿,炎烈坐在黑檀木椅上首先开口:“不知今日是我青峦宗何等大喜日子,诸位能够前来。”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我们来又不像青峦宗,喜欢深夜拜访我清风卷云楼。”
夜孤鸣与炎烈远远对视,目光分毫未移,互不相让。忽然穹妙真人插话道:“夜楼主,你们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痛快一些,不正好随了我们宗主与您的性子。”
夜孤鸣依旧与炎烈对视,未曾开口。
此时,一袭灰色长袍黑丝山脉大底,内衬白色云纹领口的长山真人微微笑而不露声,却忽而抬头缓缓道:“性子?穹妙真人是说夜楼主与炎烈真人性子一致无差?”
“你……!”
穹妙压息了嗓音,顿时哑口无言,转过脸不再搭理。
“我愿意将噬魂珠交给你,正是随了你的性子,炎烈真人。”
“那你当初为何留守着噬魂珠?夜楼主。”
“喜欢而已。”
“单凭喜欢二字,就能敷衍了事?”
“为何随性喜欢,不能说个圆满?”
“夜孤鸣,你当我炎烈是什么人?!”
“炎烈,你好幼稚。你以为我夜孤鸣是何人?”
炎烈真人站起身,从大殿椅子前的台阶下来,哈哈一笑,接着回应道:“说说你的条件吧。”
夜孤鸣左侧嘴角轻挑,继而答曰:“让李霜怀回到青峦宗。”
穹妙真人冷哼一声,细细高声哂笑起来:“木仪真人因他而死,青峦宗哪里留得住他?!”
长山真人此时瞄了穹妙真人一眼,语气平和道:“穹妙,你问一问炎烈真人,是木仪真人重要,还是噬魂珠重要?”
“你……”
“真不亏是天下第一谋士,猜得出我心思。夜孤鸣率领这六位楼主一同前来,想必也是你长山真人的主意吧。也对,我和夜孤鸣难以交谈,说不好还会出手较量一番。”炎烈眨了眨平静的双眼,竟然鼓掌而笑。
“好,交易达成!”
夜孤鸣从乾坤袋取出一个蓝色的盒子,顺手一挥,盒子飘向了炎烈。
心动?最深的代价往往是贪婪带来的生死。而戒贪,又往往违逆人性。
炎烈打开盒子,一枚闪着幽幽暗光的玉珠令他双眼睁得欲裂。然后他将盒子收入乾坤袋中,朝着夜孤鸣说了一句:“你们放心,只要他愿意,青峦宗随时欢迎,往事不再计较。”
“告辞!”
“炎烈真人,告辞。”
夜孤鸣与长山真人率领一行人转身离去。空荡荡的大殿内只留下炎烈真人与穹妙真人。
“幸好此事青麟与水月不知,不然事情恐怕不会按照师兄的计划来。只是将来李霜怀回来之时,我们又有何种理由去应对青麟?而且还有儒门,儒门过问此事怎么办?”
绵长的声音入耳,穹妙皱着眉头,一双亦是细长又向下弯曲的双眼盯着炎烈。看了一会儿,他便习惯性地驼背咳嗽开。
炎烈上了台阶,重新坐回黑檀椅上,哈哈笑得冰冷,而后漠然说了几句:“这有何难?那日李霜怀带着面具,青麟的其他弟子儒门未见。经此一战,儒门势力大减,明面上不敢与我们作对。”
“哼,方墨中了夜孤鸣的剑,灵识受到不小的削弱。而那夜李霜怀爆发出来的,真是令人惊讶,头一次见到荒古灵力真正的威力。”
“穹妙,你派弟子告知青麟一声,李霜怀可以归宗。”
“是,掌门师兄。”
此时的李霜怀,御剑一路向中原进发,他知道现在不能让儒门发现,面具从未摘下。又不敢回到青峦宗。舍香小筑现在依附于庆王,去了等于自投罗网。
人,并不能真正独立存活于世上。无所归附,心无安放之处,与行尸走肉无异。
现在只有一个去处,那便是清风卷云楼。
抵达清风卷云楼之后,他快步进入阁楼,却被一名曾经见过的中年人拦住,此人正是五楼楼主,蓝因吾。他笑着问出一句:“这不是李少侠吗?为何光临我清风卷云楼。”
李霜怀抱拳行礼,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晚辈实在惭愧,想找夜楼主商议一件事。”
蓝因吾侧身伸手,而后微笑地点头回应:“李少侠请进吧,夜楼主知晓你迟早会来。”
李霜怀上了最七层,依稀借着昏黄如纱的日光,看见夜孤鸣在细细地品茶。茶香四溢,动人心魂。他刚喝完一杯,又端起茶具再次添满一杯,而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霜怀,来。尝尝我珍藏多年的碧螺春。”
索性,他将面具摘下,收入乾坤袋中,一琴分二,盘腿坐在了夜孤鸣的对面。
看似夜孤鸣并无忧愁,看似夜孤鸣并无思绪,看似他云淡风轻。
没有人毫无挂念,没有人毫无顾虑,也只是看似云淡风轻;但这番造诣,并非人人都有。
“夜楼主,晚辈有一事,想请教前辈。”
“是你何去何从吧?”
“夜前辈还是能言善断,早就看透了晚辈的心思。”
“你可以回青峦宗,我与炎烈已经达成了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我已将噬魂珠给了他,他答应你可以回到青峦宗。”
李霜怀目瞪口呆,直接将端起的茶杯放下,少许茶水荡漾出来,流在了古琴下的案牍之上。而后急切地询问:“虽然我不知晓夜楼主拥有噬魂珠为何,但是将此物给予炎烈,今后的中原形势将会发生变数。”
夜孤鸣品了一口茶,边放茶杯边微笑地看着李霜怀,自然闲雅地回应道:“那颗珠子不是噬魂珠,是假的。”
李霜怀疑惑问道:“假的,难道不怕炎烈真人看出来?万一他知道手里握着的是一颗假的噬魂珠,怎么办?!”
“他看不出来,没有人真正见过噬魂珠,我给他的那一颗,是千机院长山真人在魂渊所得之幽梦珠。此珠所散发出之灵力,亦是魔息。你将来应该感谢长山真人。”
夜孤鸣紧接着又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深蓝紫纹茶杯,说了一句:“比起噬魂珠,更重要的是其他东西。”
李霜怀有些不解,眨了眨眼,嘴里吞吞吐吐问了一句:“什么,什么东西,比噬魂珠更重要……?”
“你。”
夜孤鸣将暖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