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梅辛苦帮地主家干活换粮做了两年,终于在1950年迎来了翻身的机会,不用帮地主干活,而是为自己干活。
1950年6月30日,中央人民政府,根据全国解放后的新情况,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它规定废除地主阶级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实行农民的土地所有制。没收地主的土地,分给无地或少地的农民耕种,同时也分给地主应得的一份,让他们自己耕种,自食其力,借以解放农村生产力,发展农业生产,为新中国的工业化开辟道路。规定了没收、征收和分配土地的原则和办法。
桃树湾来了土改工作队,带队的队长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子,叫林俊豪。他人如他的名字一样俊美又豪爽,只是美中不足,脸上有道伤疤。工作队中有一个女子,年纪在三十多岁,生得端端正正,叫袁玫。
工作队一来,就把全村的人召到村前空旷的场地上,讲解了分土地的规则和方法。原来没土地的人,听到可以有自己的土地种,立即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讲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
以前有地的人则忧心忡忡,不知自己是中农,还是富农,或是大地主。他们个个都垂头丧气等着宣判一样。
“你们桃树湾是不是有个叫寒梅和绍儒的人?”林队长讲完工作上的事,突然笑着问大家。
“对,寒梅是女的,在这呢。”有人把寒梅往人前推。寒梅狐疑地站在人前,望着林俊豪。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怎么,这人一来就看上寒梅了?老公不在家就是好哦。
“你……你是寒梅同志?”林俊豪笑问。
“是。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寒梅大大方方回答,用眼打量着林队长。
“你认得我吗?”林队长还是脸带微笑。
“队长,绍儒来了。”有人喊。随后绍儒到了林俊豪面前,一脸狐疑地望着他。
“你是绍儒同志?”
“对,你是……”绍儒上下打量着林俊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
“我是,十多年前在你们村后面,那个破庙里躲鬼子的伤员啊。”林队长上前抓住绍儒和寒梅的手激动地叫。
“真的啊?太好了!”绍儒和寒梅眼里都有泪花,在他们心里都以为林俊豪牺牲了。
其他人看到他们抱在一起,哭着笑着,知道是怎么回事后,也都为林队长高兴,都开心地鼓掌为他们庆祝。
***
原来当年林俊豪是当地游击队员,那天他在执行任务时受伤,在敌人的追击下,他躲到了桃树湾后面的破庙里。他本想藏一会儿,等敌人走远了就离开,可是,伤口流血厉害,他又冷又饿,晕了过去。
那天正好绍儒和寒梅在湾里塘里摘菱角,突然下雨,便到破庙里躲雨。他们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林队长,大吃一惊。当发现他脚受伤,还在流血,绍儒扯破自己的衣服帮他止血。寒梅把刚摘来的菱角剥给他吃。
林队长在他们的帮助下慢慢有了生机,但还是不能走路,也没有力气走路。绍儒和寒梅商量,一起回家拿点吃的来给林队长吃,让他好好休息下。回到家,绍儒和寒梅偷偷把家里能拿的,可以吃的全拿走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林队长问,见到他们又回来了,心里一阵感动。
“我叫绍儒,她叫寒梅。你呢?”
“我是游击队员。你们不能知道得太多。你们快回去,不要管我。”林队长说着就催他们走。他担心敌人会找到这里来。
绍儒和寒梅回家了。第二天,他们再去破庙看时,林队长已经不见了。他们不知他自己走了,还是被敌人抓去了。当时,他们也不知他姓林。
***
“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绍儒拉着林队长的手,请他到家中喝茶。寒梅借故有事,没有跟着一起去绍儒家。
林队长一边喝茶一边讲,自己当年离开破庙后的经历。绍儒听着感叹那真是九死一生,能活下来真不容易。现在全国解放了,新中国成立了,大家都可以过幸福的生活了。
“绍儒,当年如果不是碰到你和寒梅同志,我可能就死在破庙里了。我得感谢你们。”林俊豪真诚地说,“所以,当组织上问我去哪个村时,我第一就选了来你们村,我要来感谢你们。”
“你们为了我们敢抛头颅洒热血,我们做那一点点事,不值得一提。”绍儒笑。
“对了,我们工作组要在这待一段时间,你看我们住在哪里好?我们几个男的就住你家,方便不?袁主任是女的,就住寒梅家,可以不?”林俊豪微笑问。
“袁主任住寒梅家很好。你们住我这可以,我家宽。”绍儒一口答应了下来。心想,初海不在家,袁主任是女的住寒梅家再好不过,没有不方便。自己家住几个男的?也没事,现在都解放了,依瑶也不是没见过其他男人的人。绍儒想。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热情高昂,按人口分地主家的田地和家产。绍儒家的田地不多,没有分多少出去,差不多留下自己种。陶谦家就惨了,田地分了很多出去,房屋也分了出去,还有家中一些牲畜和其他东西,都被别人分了。
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进出他家的门,高高兴兴搬东西,而不敢吭声。因为他听说,如果不肯将自己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分,会批斗得更厉害。陶谦的儿子陶建生心里很不舒服,明明是自己家里的东西,现在全变成别人的了,真是气愤,但他也不敢拦着别人。
田地每家都分到了,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到处欢声笑语,欣欣向荣,莺歌燕舞。但有些东西不是每家都能分到,比如耕牛和驴,还有一些农具。有的家里可能是分到犁铧,有的可能分到了耙铧,有的是这种工具,有的是那种工具,不是每家都分到全套。还有的是家里有劳力没有牲口的,有的是有牲口而没劳力的。
于是林俊豪根据上级的指示,号召大家开展互助合作,两三家或是四五家自愿组成互助组。这下好,大家又忙着找能和自己合作的家庭。俗话说得好,鱼找鱼,虾找虾,癞蛤蟆找青蛙。村里人都找到了愿意和自己合作的家庭,唯有寒梅,没有人愿意和她合作。
绍儒本身家里有全套的工具,有牛,很多人愿意找他合作,但如果他要和寒梅合作,别人就不干。别人不干,他倒没什么,你不干就不干,我自己可以干。但是他想和寒梅合作就遇到了阻力,胡依瑶不同意。为了这,绍儒和依瑶讲了很多好话,依瑶都不松口。林俊豪也做了几次思想工作,胡依瑶就是你打死我,我也不同意。
村里也有几户人家看到寒梅家中无男劳力,心软想和她合作,但无奈其他合作者不同意。
最后,一组人在林俊豪的劝说下答应和寒梅共用牲口。寒梅也不想为难大家,更不想为难绍儒。所以,村里就她一家独户种田地。
家里分到了田地,苏州婆高兴得合不拢嘴,终于有自己的土地种庄稼了,可是高兴之余,她也一筹莫展。家里没有一个男丁,这犁田耙地,使唤牲口的事谁来做呢?
“娘,你别担心,这些事我都能做。”薛寒梅知道娘在担心什么,她一脸坚定说,打消娘的担忧。她心里说:活人还能给屎胀死吗?男人能做的事,我薛寒梅也能做!
薛寒梅母女俩的对话被袁玫听到了。她心里一惊:这女人了不起!能干!再观察下,看能不能培养她当基层干部。还有,她有儿子,可是她丈夫呢?是在外面还是死了?得找个机会委婉问一问。
于是,她特别留意薛寒梅,侧面了解她的一些情况。薛寒梅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薛寒梅说到做到,为了儿子和苏州婆不会饿死,她像牛马一样没日没夜地干活,像男人一样耕田耙地,使牛唤马。不过,她要用牲口的话,总得先由别人用了她才能用。
这天,寒梅知道别人都不会用牛,所以她安心用着牛。
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在烟雨朦胧,空旷无人的桃树湾村南边的田野中。薛寒梅瘦弱的身子,穿着打了补丁的蓑衣,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赶着一头瘦弱的黄牛在犁田。
虽是晚春,但也春寒料峭,又是倾盆大雨时的水田里,对于身强力壮的男子,都是难忍的寒凉,何况是瘦弱的女子薛寒梅。冰凉的泥水刺骨的寒,薛寒梅脸上淌着水珠。没人知道这是雨水还是泪水,或是相融在一起的雨泪。
薛寒梅冷得浑身颤抖,看着雾蒙的天空,无情的雨水,她对着面前的黄牛大声叫了起来:“这是最后一犁了,很快就犁完了,犁完就可以耙田,耙平后就可以回家。”这话似是在告诉自己,又似是在告诉黄牛。
她想快点犁完,然后接着耙平水田就可以插秧。于是她右手扶着犁铧,用力扬起牛鞭,在黄牛背上狠心一抽。黄牛受痛,疼得拼命往前跑。
黄牛突地奋力往前跑,薛寒梅却跟不上黄牛的速度。重重的犁铧,在她手中不听她的使唤,“左倾”右歪了几下,终于倒在水田里,被黄牛横拖着在水田里滑行。薛寒梅因为体力不支,再加上受惊吓,整个身子摔倒在水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