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寻跟随母亲和嫂嫂走向迎宾处。
迎宾处设在花园的长廊入口,长廊由几十根柱子撑着,既结实又宽敞,中间一个亭子,将长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摆上一排桌案,上面放置笔墨纸砚。另一部分正是迎宾处,铺有红色毯子,一直铺到亭中。亭子两侧也安排有数名丫鬟,恭敬地站立着,随时等待主人或宾客吩咐。
千里寻悄悄问陈文心:“嫂嫂,爹举办宴会用的都是朱家的银子吗?”
“要用朱家的银子,朱家岂不是亏死?当然是府衙给拨的银两,只不过借朱府举办而已。”陈文心讲完,已有人前来,三人赶紧笑脸相迎。
首先到来的是苗知瑜与母亲秦夫人;接着是东方尘泽,身后跟着化雨;再接着,曹班跟随父亲曹经略使而来,安明轩则跟随父亲安提举和母亲前来。然后又有许多官员和家眷面带笑容走来。大家一一与向夫人、陈文心和幽栖居士行礼打招呼后,穿过长廊向宴饮之处而去,每个人都一派喜气。
千里寻又小声问嫂嫂:“父亲可请了乔家?”
陈文心悄悄回道:“当然要请,乔家可是皇亲国戚。”
千里寻心中偷乐,昨日与文渊见过一面,就爱上他,没想到今日又能见到。即使不说话,只看对方一眼便心满意足,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竟然如此美好。千里寻忽然觉得自己在另一个时代不谈恋爱实在是白白浪费了三十年的光阴。
正想着,心中所念之人向她走来。文渊在人群中如此出挑,让人不得不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千里寻既紧张又娇羞,她怨自己太没出息,有什么好害羞的?在另一个时代活了三十年,在这个时代连婚姻都有,怎么还跟个怀春少女一般?可依然忍不住红了脸……
传来文渊温暖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向夫人、少夫人、幽栖居士,文渊这厢有礼。”
千里寻跟着嫂嫂还礼,抬头的一刻正好与文渊四目相对,她的内心竟然怦怦乱跳。
向夫人问:“乔老爷和夫人怎么没来?”
乔文仙收回充满爱意的眼神:“今日家中有人上门提亲,家父与家母无法前来……”
听到提亲,千里寻一阵担心,难道是向文渊提亲?又一想,不对,这个时代一般都是男方到女方家里提亲,估计文渊有什么妹妹或姐姐之类。
向夫人继续问:“可是你妹妹的亲事?”
文渊回道:“正是。”
千里寻松口气。
向夫人瞧向文渊身旁:“这位是?”
现在还不是表明身份的最佳时机,乔文仙介绍道:“这位是我在汴梁认识的朋友申公子,这位是我的远亲乔姑娘。”
千里寻听到“申公子”的介绍并未有任何怀疑,她一心关注文渊,哪有闲暇思索他人?只认出申公子正是在竹林遇到的人。
申简辰走过来时注意到幽栖居士,心想,原来正是在竹林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向夫人笑道:“哦,是从汴梁来的朋友,里边请!”
乔文仙经过淑真身边,向她露出充满爱意的笑容。即使一个字未说,千里寻已感受他满满的爱意。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今日韦嬷嬷与父亲谈判能顺利促成和离。
申简辰经过时,也瞟了一眼朱淑真,见她娇羞的样子,觉得好笑,心想:“恋爱中的女子真是可笑,哪怕经历过一场婚姻,遇见爱情,也是一幅无脑的样子。”
乔梦容第一次见幽栖居士,很开心,默默赞叹天下竟然真有才貌双全的女子。此时与幽栖居士搭话甚不方便,还是等宴饮之时再找机会与她畅聊两句,因而仅是礼貌性地从她身边走过。
千里寻依然舍不得将目光从文渊身上挪开,哪怕盯着他的背影,都会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正当沉浸在爱情的体验中,却听到最讨厌的声音:“伯母,姐姐……”
千里寻扭过头,陈浩宇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身边一个人都没带。仔细想来,他平常身边不是一群听差遣的小弟,就是地痞流氓,这些人怎么可能进得了朱府?没带人倒十分正常。
当陈浩宇礼貌性地唤了声“幽栖居士”,结果看到朱淑真露出拳头,想起她的第三个条件:“第三,以后见我要问好行礼,然后赶紧从我面前滚开。”陈浩宇没等向夫人问话,急忙说:“我得赶紧过去,你们忙,你们忙。”说完迅速离开。
陈文心说:“这孩子,为何如此着急?”
向夫人很是理解:“估计是看到朋友,随他去吧。”
千里寻心中训斥道:“这就是欺负老娘的下场,以后见到老娘能滚多快就滚多快!”
林觉跟着族叔林子孝前来,林子孝先问好:“向夫人,少夫人,幽栖居士有劳了。”
千里寻跟着嫂嫂还礼。
向夫人笑道:“林家二叔来了,老爷等着跟你一起品鉴诗词。”
林子孝说:“承蒙知府大人厚爱。”
林觉行礼道:“岳母,嫂嫂……”
向夫人因女儿之事,对这位姑爷着实不满,收起笑容:“姑爷既然来了,进去吧。”
林觉跟着林子孝向里走,经过朱淑真身边时,努力装道:“娘子走时也不给我说一声,我好跟你一起前来帮忙。”
千里寻怼道:“林觉,装什么装?你我都这样,我不叫你才正常,再说朱家举行宴会,哪有你帮忙的份儿?”
林觉气不过,想要当众说两句,被陈文心一句“姑爷慢走”给打住。林子孝见情势不妙,拉起侄儿:“还不快跟我走!”林觉只好悻悻地离开。
千里寻跟母亲和嫂嫂又接待了一会儿,才算结束,三人走到宴会之地,在女宾区专门为她们预留的位置坐下。
所有人还未动筷,大家需等待知府大人讲完话方可享用美食,欣赏节目。
朱晞颜见大家已落坐,从男宾区起身,来到木台之上,环顾台下之人,冷冰冰的面孔上挂着少有的笑容。
千里寻心想:“我爹真是奇怪,面对自己女儿连个笑脸都没有,对着大家倒是笑容可掬。”
只听朱晞颜讲道:“诸位同僚及其家眷,还有临安的文人才子们,大家每年能享有盛宴,首先要感谢官家,自官家即位,历经建中靖国、崇宁、大观、政和、重和,现至宣和,官家励精图治,为大宋创下这等丰亨豫大之象,真是国泰民安,上下一片祥和……”
申简辰心中很不屑:“好好吹吧,北宋很快就没了,到时哭都来不及。”
千里寻也想道:“现在是宣和四年,还有三年金军南下,汴梁陷落,我爹竟然意识不到,还在这里夸赞昏君,实在可笑。再看看周围这些人,都是一副无知的样子,还以为太平永随。要不告诉他们?……还是算了,说了也没人信,再说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讲这是天机,常言道天机不可露,我还是少言语,不如仔细筹谋在即将动乱的年代如何过好自己的日子。”
千里寻想完,向乔文仙看去,他也看过来,他们互相以微笑示意。
朱晞颜继续讲道:“本官建议,先举起酒杯,面向汴梁,与官家同饮!”
一个下人用盘子端着酒杯呈给知府大人,朱晞颜拿起酒杯,先面向汴梁方向。所有人端起酒杯,站起来,学着知府大人,将酒杯双手举到头顶,片刻之后,一饮而下。
千里寻与申简辰心知肚明,又不能不随大流,也装模作样端起酒杯。千里寻在心中说:“敬这群无知的人。”申简辰则想道:“我还是敬神柳吧,希望它能帮我早日找到千里寻。”
所有人饮完酒,坐回原位。
朱晞颜把酒杯放在下人端的盘中:“其次,感谢各位同僚,本府任职临安,承蒙各位支持,临安的百姓才能有好日子过,百姓有好日子过,诸位也就有好日子过;最后,感谢各位文人才子,你们虽不参政,却以各自的才华装点临安,使得临安多次被官家夸赞,说临安人杰地灵,人才辈出。希望你们再接再厉,让临安的诗词书画更上一层楼!”
男宾区的官员们都鼓起掌:“知府大人说得好!”
父亲每次讲话,朱景元都会认真倾听,每次听了都佩服不已,大家喊好,他也跟着喊,声音很大。
女宾区的家眷们也都鼓起掌来。
掌声结束后,朱晞颜发话:“宴会开始!”大家才正式享用美味佳肴。
朱晞颜坐回位置,与各位官员觥筹交错,不断示意朱景元向官员敬酒。
台上的乐手演奏音乐,舞伎们上台跳起一曲《桃夭》,歌声从一旁传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千里寻仔细瞧去,原来在木台的一侧坐着一位弹琵琶的女子,边弹边唱,琵琶声与其他乐器之音完美融合在一起,配上绝美的嗓音,令千里寻着迷……
乔文仙顾不上欣赏歌舞,他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淑真。男宾区和女宾区只隔着两排低矮的花卉,加之二人坐的位置较便利,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可轻易瞧到对方。
申简辰边吃菜边观察文渊,凑到耳边轻声说:“你的魂儿快被幽栖居士勾走。”
乔文仙小声说:“你不觉得她很美吗?”
“是不错,不过那个丫鬟也挺美。”
不远处的丫鬟正是夏果。
夏果趁韦嬷嬷不注意,从房中溜出来,顺着歌舞声寻找而来,见苦荞等贴身丫鬟和小厮们挤在树下专为下人设置的用餐之处,便过去在苦荞和南双之间挤出一个位置,望向男宾区寻找着乔文仙的身影。
乔文仙顺着仪王示意的方向瞧去,一眼看到夏果:“她是淑真的贴身丫鬟,是不错,可在我眼里,谁都没法与淑真相比。”
当乔文仙瞅到夏果时,夏果也一眼看到乔公子,见他看向自己,脸不由一红,低头装作吃菜的样子。
苦荞奇怪道:“夏果,你脸红什么?”
夏果掩饰道:“没……没什么。”
苦荞又说:“既然来了,与我在这里边吃边注意小姐,一旦小姐招手,定是有事,你我要随时过去。”
“小姐要是招手,我过去就行,苦荞姐姐只管放心享用美食。”夏果很乐意被小姐招呼,那样她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站起来走到女宾区,让乔公子更加清楚地看到她。
乔文仙的话更让申简辰意识到文渊对朱淑真的感情深厚,他想起千里寻。申简辰对千里寻的感情也是如此:“女子外表美又有何用?关键要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乔文仙不解:“有趣的灵魂?什么意思?”
申简辰说:“我曾喜欢一位姑娘,向她表白,她却对我说‘除非猪能上树,老娘才会嫁给你!’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乔文仙诧异:“有趣吗?”
申简辰肯定道:“当然。”
“你的爱好真特别。”乔文仙进一步靠向仪王耳边,“难道佳和郡主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申简辰端起一杯酒饮下,叹道:“只可惜世间美女无数,有趣的灵魂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