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过分了。父皇当时气息尚存,你就不顾礼仪孝悌,当面篡改懿旨。”明王攥着拳头,忍住挥拳的冲动。
“旨已经宣了,几位老王爷和六部大臣皆在,你难道现在要告诉他们这里有两份懿旨,但上面写的名字不一样?说出来不滑稽吗,你觉得谁会信?何况两份遗诏皆被火烧过,你岂能证明我手上的不是最后的决定。”晋王近前低声质问。
“新火烧出的痕迹与放置已久的灼痕不同。”高照道。
“父皇不只有我们两个封王的儿子,他还有五个封王的兄弟。高照,你有细想过宫中传出两份遗诏的后果?你真的想要整个魏国陷入混乱,只为一个你口中的事实?”晋王问道。
高照一时无言,看向明王。
“当初你做这些的时候,就已料想到后果。你也想到了用顾全大局这种话来逼我,”明王扫视殿内,“禁卫军在你手中,如果我不答应,下一步你是不是就想拿他们的命来威胁我。”
“别这样看我,父王面前我们都发过誓。永不为敌。”晋王轻描淡写道。
众人见屏风前剑拔弩张,禁卫军在侧利刃相指,皆不敢妄动。中书令隐约猜得到原因,但自己一面之词,空口无凭。
晋王的剑依然架在高照肩头,而高照和明王并不似能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既然大局已定,也该叩拜接旨了。齐时衡在呆若木鸡的群臣中忽然跪得笔直,率先高声呼喊,“新皇万岁万万岁。”
高照锋锐的目光投向齐相,却拦不住大势已去。余人回过神来,长身叩拜,朗声高呼,“新皇万岁万万岁。”
“京畿军奉旨勤王护驾!”
“京畿军奉旨勤王护驾!”
宫门内外忽然响起一声声京畿军接管皇宫防卫的呼喊。禁卫军长矛相对,却架不住京畿军人多势众,且个个训练有素。
周凌一身银衣铠甲,持长剑单膝归于寝殿外,大声喝到,“宣武校尉周凌奉旨领京畿军勤王护驾!”
变故再生,京畿军冲破宫门,一旦明王下令,朝中格局随时翻天覆地。
“四弟啊,咱们栾氏江山何时成了高家天下。”晋王见状揶揄。
高照亦惊骇于周凌和京畿军的突然出现。但对于晋王的猜疑,此刻却不是辩解的时机。
明王闭上双眼挣扎了许久,最终选择了妥协,“放手吧。”明王按下高照的手,“父皇尸骨未寒,看到这些只会更心寒。”
“你,确定?”项上利刃被完全无视,高照的眼里只有明王。
“高大哥,不是我不相信你。”明王睁开眼睛,“如果我仗着京畿军称帝,在宗亲和百官眼中,我才是造反的那个。你也会因我背上骂名,遗臭万年。”
“不错,还是四弟想的通透。”晋王点头表示满意。
“我不在意。”高照道。
“可我在意。”明王轻叹。
“收兵吧,”晋王轻佻地看着高照,手掌比了个请,“四弟已尊我为帝,你莫不是真的要篡权夺位?”
高照稍思道,“收兵可以,请殿下答应三个条件。”
“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晋王神色阴鸷,但见高照无动于衷,想到双方僵持过久恐不利于朝堂安稳,只得收剑应允,“你说。”
高照看了一眼身侧的景和,“其一,不可为难明王。”
晋王笑笑,“自然,毕竟是我兄弟。”
“其二,暂缓和亲。先帝驾崩,公主当尊礼制,守孝三年。”高照又道。
明王不解。晋王却利落的应下了,“也可。”
“其三,毁坏遗诏者,当诛。”高照憎恶地瞥了一眼大监。
晋王想了想,道,“常瑾大监自幼侍奉先帝,若以此过处以重责,于理不合。不如遣他余生为先帝守陵,自省己过,大将军可还满意?”
高照沉默以示认同,与明王一起退回阶下,叩拜新帝。
周凌虽惊异于明王和将军的选择,亦不敢不从。京畿军收起武器,宫墙内回荡起恭贺新皇万岁的雄浑之音。
一夜惊魂,晨光驱散黑暗。丧钟鸣,天际飘起了湿冷的薄雨。先帝丧仪交明王与越王主理,高照的虎符被收回,由仇观统管上京城的城防与京畿军。齐相负责将遗诏颁发各州,礼部则潜心筹备大丧后的登基大典。
新帝即位后的一切诏令皆围绕为先帝治丧之事,唯一的一把火,是道口谕,烧在了柱国大将军身上,“高将军,京畿军的事,你要给孤一个交代。”
许是阴雨天的缘故,长生殿的白烛格外明亮。兄妹俩依偎在陵前,成了彼此的依靠。
“父皇在时,尚有依靠,觉得有家可归。父皇走了,忽然觉得,家没了。”景姒道。
“不怕,有哥在。”景和搂着景姒。
“姑母托我转交给你的,”景姒将卷成小指粗的密信塞给景和,“说是堂兄的北燕密报。”
明王疑惑地拆开信,难以置信的看着“鬼面自刎”四个字,“沈代竟然自刎了,难怪高大哥会要求暂缓和亲……唉,是我辜负了高大哥的苦心。”
“暂缓和亲的话,哥岂不是不能去燕国救军师了?”景姒问道。
“燕国来使仅仅是为了验明他们所抓的鬼面才子的身份。我们为了换回鬼面才子才有了和亲,如果鬼面才子已死,我们还继续履约和亲,必遭燕人猜忌。”景和道。
“啊,军师死了?”景姒大惊。
“嘘,是沈侍卫冒充师兄,他不愿你我受制于人才拔剑自刎。”景和悄悄道
景姒心中蓦地一酸。
“若非高大哥,皇兄一定会以父皇遗诏为由,逼你我入燕。皇兄虽发誓不与我为敌,但借燕人之刀杀我,不算背誓。”明王道。
景姒睁大了眼睛,“那誓言岂不是一句空话。他若想对哥哥不利,根本无需违背誓言,自有手下为他除去哥哥这颗眼中钉。届时手下先斩后奏,他假惺惺的在父皇陵前落几滴泪就好了。”
“你说得对。”景和嘴角难得一挑,自嘲道,“都是我自找的。”
“哥你别这么说,你心里装着社稷江山,装着仁义礼智信。”景姒安慰。
景和叹了口气,“嗯,那就想想将来吧。”
景姒也跟着仔细想了想,忽而心中萌生出一个异常强烈的想法,“我想出宫。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好,”景和答应得很坚定,“等过了大丧期,我向皇兄请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