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们的表演结束了。
千依哽咽地说:“其实我的父母本没有想让我读大学,是我逼着他们才去上学的,那期间他们没给我过一笔生活费,我从来都是只能靠自己。
我在兼职的时候认识了同在一起工作的前男友,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彼此竟如此契合,他对我如同亲人一般,让我感觉到了不曾在家人身上体验过的温情。
很讽刺,一个外人,竟然比朝夕相处的家人对我还要好。
我们对彼此的爱意愈发汹涌,反应过来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但我不敢跟父母说,我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同意。
可是后来那段被小心翼翼藏起的感情终究还是被发现了,毕竟在那个家里我没有一点隐私可言。
迫于父母的压力,我跟他在一年前就分开了,再也没有见过。
再后来啊,我的父母偶尔会给我介绍别的男人,他们眼中的好男人,个个贼眉鼠眼、肥头大耳,我又怎会看上他们?
但我听的他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大学毕业就赶紧结婚,省得我们养你。’
我只好强忍着恶心,与那些人接触。
我的内心十分抗拒,所以结果总是闹得不欢而散,而每当以失败告终时,免不了又是他们的一顿责骂……”
说到此处,千依已是泣不成声,但显然,她的哭诉还远不止此。
“我觉得我的生活枯燥无味,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在父母的操纵下完成每一个动作,未来似乎也一眼就望的到头……”
千依从摆渡者的怀中探出头,说:“或许我不该回去,留着这里就不用面对那一切了。”
摆渡者拍了拍她的后背,正视她婆娑的双眼,还未来得及说话,恶鬼们便争先恐后地挤了上来。
“没错,不该回去。”
“难道要回去继续做个傀儡吗?”
“那个家里不需要你。”
“到下面来,我们与你做伴。”
摆渡者冷眼瞥向恶鬼,却轻声对千依说:“不!千依,你要回去,要勇敢地跟你的过去说再见,就像你当初为自己争取到读大学的机会一样,再次勇敢地反对他们,而不是逃避。”
恶鬼说:“这才不是逃避,这是对他们最大的反击!以死亡的名义!”
恶鬼们的语气如同诗朗诵般宏伟壮阔。
千依不知所措,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呜呜”的抽泣声仿佛也在掌心中变得压抑。
摆渡者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你不愿意面对那些痛苦的过往,但是,即便你让恶鬼们得偿所愿,那些痛苦的记忆不也像藏在被子里面的针,仍旧会时不时刺痛你吗?”
他继续说:“成了恶鬼,那些痛苦更是只会绵绵无绝期,一次又一次折磨你,直到永恒,那一定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千依只是轻轻地点头,。
“恶鬼们说的其实也不错,那个家不需要你,那若想求全,你不如照我说的做,首先一定要回去人间,但你就当自己已经死了,把那些痛苦也当是死去的你的陪葬品!”
千依不可置信地看着摆渡者,薄薄的唇动了动,她从未听过有人跟她这么说。
摆渡者继续说道:“你大可以跟他们划清关系,跟他们大吵一顿,闹得不欢而散也好,在一个静谧的夜晚偷偷溜走也好,反正我想你也已经有独自生活的能力,毕竟你连那个骄横的弟弟都照顾的无微不至。”
恶鬼们还妄图阻止,“那你将在世间毫无亲信,孤身一人,你想那样吗?”
千依摇摇头,旋即又点头,“那样的父母,真的没有也罢。”
摆渡者却对着恶鬼哼笑一声,“哼,恶鬼们的想法就是局限。”
摆渡者又看向千依,对她说:“怎么会孤身一人呢?那不是还有一个深爱着你的男孩等着你吗?”
千依恍然仰起头,眼中有了光,那是她未干的泪水映照出生岸的光芒。
“你说得对!我还有他,尽管这么久没见了。”
“想不想回去找他?”
“当然想!”千依的语气终于不像先前那么绝望,但似乎仍有畏惧,“但是,他会不会……”
“我相信你们一定会重归于好的,即使没有,我说得难听点,若是他变了心或是怎么样,你大可以……”
摆渡者还是换了个表达,“地狱随时可以来,但不是每次都有机会从这里出去。”
“我知道了!”千依坚定地语气让摆渡者松了一口气,“我会活下去,挣断那些线,为自己而活!”
恶鬼们识趣地消失在无尽的冥河之水中,仍旧发出嘈杂交织的咒骂声,它们恨不得将阻挠它们的摆渡者碎尸万段,但它们不能对任何人直接下手。
千依用袖子抹去眼泪,眼眶却早已红肿,但目光却不同于往日了。
她抽着鼻子,满怀希望地站起身,看着生岸所在的方向。
在那里,她将得到新生。
摆渡者也站直身体,这是继圆圆之后,他头一次感到自己的力量,感到拯救他人的成就感。
浅淡的红雾飞速迎面扑来,光芒一闪之后,生岸跃然眼前。
“去吧。”摆渡者说。
“嗯!”千依重重的点头,“谢谢你。”
摆渡者以目光相送。
千依登上那片土地,她感觉到脚底的柔软,似乎身体也轻盈了一些。
她看着遍地绽放的白色彼岸花,忍不住说道:“这里好美!像画一样不可思议。”
末了,她转身看向摆渡者,莞尔一笑,“我想,我应该不会回来这里了。”
“嗯。”摆渡者笑着回应。
千依的身体渐渐上浮。
“记住,不要畏惧被子中的针,你要做的是:找到它们,折断它们!”摆渡者对着她的背影高喊。
他不确定千依有没有听到,因为她那单薄的身影已经远在天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