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消失了,它带着那些神之仆人一起,对于这里而言,是默不作声的悄然离开。
自此,整个区域就没有神的介入了,如同死去一般。
茶姐认为自己无论怎样都要等到第四年初神明的再次降临,那样才能有机会让蕞从冥界里出来。
但她不是谈判的妥协者,不可能傻到真用永生和青春来与神明交换……
现如今的她也做不了什么,便选择先回到北山修养。
在第二年的七月份时,城邦里已经乱套了,吵闹声就连远在北山的茶姐也都能听得见,她决定回到那里去看一看情况……
茶姐走出了那片连绵不断的山川,往城邦那头去,她再次见到了红草壁土的原野,可是牛羊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远远的看到很多城邦里的年轻人都跑了出来,在那枯瘦而又饱含着沧桑的肉体中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幸福与快活,他们像是已经知道了神明离开了似的。
他们没有注意到茶姐,仍是在自由的土地上肆意狂奔……
但这些人很快就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了,像是饿到没有多余的力气。
她来到了那个熟悉的田野,然而田野上却空无一物,可这些饱受苦难的人应该会在这里耕种的,用他们自己的双手。
茶姐来到了那个不断向下延伸的阶梯,却被另一番景致给怔住了。
那高贵而又华丽的宫殿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烧为灰烬了,她看到了青年人对老者们的恨。
她沿着阶梯继续往下走,台阶上布满了乌黑的血液,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面前,旁边也有几个城中人正往上面攀爬……
他们不去看茶姐,更不去看地上渗人的尸骸,只想离开这片无底的深渊。
茶姐来到了城邦的地面上,四周的温度非常高,不一会儿就让她流下汗来。风再也不刮了,本就已经肮脏杂乱的街道更加惨不忍睹,人们只有一个欲望,那就是从这里离开。
酸臭刺鼻的味道甚至会让人眼睛发酸,恼人的苍蝇和蛆虫到处来往,完全不惧怕行人。
过了一个转角,她看见那些曾经欺辱过青年人的老者被打的体无完肤,他们就像曾经卑微的青年人一样,在地上找寻能够供他们生活的一切。
他们艳丽的衣服和珍贵的食物完全被青年人剥夺了,但神情里仍是充满着不解和困惑,属于他们的时代被葬送了,神抛弃了他们。
那些老人几乎没有任何力气了,他们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断拨弄着地上肮脏的食物。
他们不愿抬头,不愿看到任何一个年轻的身影走过。
刺眼的阳光不退半点,毫不留情的照射在老人们的脸上,他们甚至都找不到一处阴凉的角落……
当他们口渴难耐之时,为了喘下自己的最后一口气,便会毫不犹豫的吸食死人身上的血。
他们趴在那些可怜的、没有逃出这个深渊的年轻人的尸体上,也同他们一样慢慢的死去。
茶姐听到有几个断断续续的声音重复着:
“神明大人……神明啊……神明……”
老者们的叫声是那样的凄惨,那样的无力,同时城邦之中的青年人是那样的愤怒,那样的疯狂,他们发出从未有过的狂啸,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
很快的,又有一群青年人往这里走来了,他们也一样不看茶姐,而是用手上的武器疯狂的击打着那些老者的身体,全然不顾他们的惨叫,直至老人一个又一个的惨死。
茶姐注意到那些手拿武器的年轻人,他们身上穿的都是从老人那里抢来的艳丽服饰。
他们的精神很好,跟之前所见到的青年人截然不同。
茶姐并没有理会他们,她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谁才是正义的,但也许她并不需要思考这种问题,因为答案已经被他们写好了。
她往城邦的深处走,来到了那几颗针叶树前,它们已经完全枯死了,静静的躺在路旁,地上有两三个枯黄的果子,还有十几个死人。
他们死了足够长的时间,肉体已经是地上那些虫豸的家了,有几个人已经没有了眼睛,两三只苍蝇从他们的左眼钻进去,又从右眼钻出来,非常快活的呼唤着同伴享受着这一顿美味的佳肴。
或许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们,也想像那些苍蝇虫子一样的好好吃上一顿吧……
她又见到了那个被烧毁的宫殿,那个曾经象征着权利与富贵的殿堂现已经被糟蹋的和垃圾堆没有什么两样了,或许在一个月前,它还仍然巍峨的矗立在这片土地之上。
废墟之上看不到一丝有价值的东西,全然都是烈火余留下来的残渣。
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此停留,便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了。她什么也没有想,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也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路面上已经看不到人了,偶然透过一个窗户看见了墙上贴着的....那个神明的画像,她突然就想在最后去看一眼那个神秘的祭坛了。
她想着,这时会不会有人在那里祈祷,又或是被那些愤怒的青年人给摧毁了……
“那些重获自由的青年人是否会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另一番天地呢,可当那个神明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它又会对那些人怎么样呢?
也许他们会离开这里,往更远的世界走去,那样神明就无法干涉他们了……”
正胡思乱想着,她已然来到了那个祭坛前。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里就像是被人忽略了一样,一切都没有改变,十四根通天大柱仍然矗立在远方,祭坛上的祭品也还是那副模样,墓碑前摆放着的鲜花一点都没有凋零,但也没有了意义。
她走向祭坛,来到了那个墓碑前,惊奇的发现墓碑上的文字居然改变了……
她试探性的用那颗神之眼眸观望,面前居然出现了那个老婆子的身影。
只见她端着清水跪在那个墓碑面前,用锋利的匕首往那块墓碑上面刻着这些文字,随后画面就突然消失了……
茶姐浑然一惊:
“难道这些字是老婆子写的?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蹲在这块墓碑前研究了半天,却根本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反而是那些城中人不断地出现在她的脑海,让她心中不由得再次产生起了疑惑:
“对啊,我之前怎么就没有联想到......那个神明.....为什么要让那些青年人心甘情愿的将青春葬送呢? 难道说....别人的青春对它非常重要吗?它就是为此建立起了这么荒唐的制度?”
“……”
她不禁又站了起来,来回踱步的思考这个问题,更加坚定了这个猜想:
“肯定是这样的,别人的“青春”与时间对那个神来说应该非常重要,它在临走前,也曾言道:想让蕞从冥界里出来,就需要用我的青春和永生来交换!
我是肯定不会就这么答应它的,可神明即便知道如此却也要这么说出口......
它一定是认定了我拿它没办法,就算杀死它,我也换不得蕞儿的归来……”
她叹了一口气,想着如果冥界之法是物体而不是知识就好了,那样她就能将其抢来而不管神明的死活。
她甚至在一个月前就能拉弓杀死它了……
但除此之外,她还想到了狄亚特和神明交谈的最后一句话:
“尽快一些将他弄出来吧,你好像想做冥界之主的……”
那时候神明的神情立马就改变了,难道做冥界之主对它很重要吗?难不成……蕞会在冥界那边当冥界之主?
她又回头看向了那个古怪的墓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不可能,不可能……真要是那样……我都不敢想象!”
她忽然灵光一闪,对自己说:
“如果神明真怕这种事情发生,真想做什么冥界之主,那...它也可能会想办法主动将蕞放出来啊!”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她想着……
目前,她虽然是想明白了一些,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进展了,她只好在夜晚的时候回到了西山。
夏天的山上确实凉快,但蚊虫也照样不少,光是听着就让茶姐厌烦,尤其是帐篷外的青蛙声和蝉鸣声,扰得她无法入睡,她便往帐篷外头走去……
山间偶尔吹来一阵凉爽的清风,自然甜淡的香味沁人心脾。她往山脚下望去,自由的人们也安静了下来,这个地方很大,他们现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不用被神明干预,她想着。
那些人们并没有分割场地,随便找一处地方就躺下了,可无论怎么说,外面都比城邦里干净的多。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们会在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上重建自己的家园,是那样就好了。
月亮逐渐暗淡下去,它被云层所遮蔽,茶姐实在无聊,根本找不到一点事情可以做,怎么想也想不出那神明要别人的青春有什么用……
偶然间,她回忆起了老婆子屋子里藏着的书,也记得自己确实是拿了几本过来,之前还没机会看。
她仍然是对老婆子怀有怨恨之情的,可这些书至少还拥有价值……
她坐在帐篷外面的石头上,点了一盏油灯为自己照明。
第一本是讲述关于雕刻方面的书籍,那是老婆子亲笔所写,文笔既不生动也不有趣,完完全全的只教你如何雕刻。
她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但遗憾的是西山已经被神明炸平了,北山的石头又不会自然生长,早就被她挖光了送给老婆子。
不知道南山和东山那边有没有这样的石头,如果有那就再好不过了,她想着改天可以去看上一看。
第二本,是一部故事书,她不着急读。
第三本和第四本是让茶姐最无语的,老婆子直接把其他书的书皮撕下来贴在了自己的笔记上面,装成了这两本书,其中内容和书的名字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时她着急忙慌的拿了就走,只看书名,也没看内容。她对老婆子的笔记没有半点兴趣,写的大概都是山上的花草药材和石料土壤。
还有三本则是老婆子收藏的史册材料,一本是极乐之地的编年史,一本是水潮之地的编年史,还有一本薰風之地的编年史……
她将这三本史册带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更加解这些地方,这对于东奔西走的她,也许会有很大用处。
而在这三本史书中,隐约地浮现出一个令茶姐印象深刻的人物。
他的实力、他的存在、他的消失同他的名字一般永远的成为了人们心中的迷。
他出发自当时实力并不雄厚的极乐之地,凭一己之力便造就了今世极乐的强大。他先手平定了当地的动乱,然后带领并几个并不顺从他的士兵,消灭了舍梗所控制的潺圩大国,之后向东,吞并了秽祭之主璀蕴所掌控的眠水之地,再继续南下,杀死了拥有神明之身的最强帝王胡铭贾,“亲口咽下”了最为恐怖的灾厄之地线斗之乡!
可是他并没有满足,不过一个月就将战火引燃到了薰風之地,以雷霆般的斩杀了薰风之主谢柏闻,接着又掉转方向直突水潮,那时的阵仗,怕是连鬼神见了,都得让他三分!
然而,当他的走到一半,在即将接近水潮的土地时,得知此事的红衣却选择走近道向极乐俯首称臣了,他便也只能受召还乡……
本来这一切都结束了,关于极乐之地的史册也将被合上,关于他的历史也将被抹去。
但是又一段离奇的过往,出现在了薰風之地的史册之中……
上面讲述了那人竟然单枪匹马的向极乐之地发起了攻击,然原因还是不详。
那一场战斗整整持续了整整三天,他没有任何的休息,一直战斗,王国名将死伤无数,极乐之主生命垂危。 传闻说若不是有神明插手这件事,整个极乐之地也会被他摧毁……
后来,他受到了天神的审判,天神认为他本该不存在于这个世上,自此,就再也没有人记载他了……
不知道极乐之地的人们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他既留给了极乐之地荣光与辉煌,也为极乐之地带来了灾厄和痛苦。
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极乐之地已经变成了所有国家之中最强盛的了,其次是水潮,然后是谢柏闻的薰風,再是舍梗的潺圩。
下面就是两个已经无法分清状况的国家,一个是眠水,还有一个是线斗之乡,本来线斗之乡就已经不复当年,现在线斗之主胡铭贾一死,那就更加难以分辨强弱了。
很可惜,这个人没有姓名,除了他的过往,什么也没在这个世界上留下。
世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效忠极乐,也不知道他到后面为什么要与极乐为敌,但很显然极乐之主并不想让后人知道这件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王国之耻……
茶姐不知道老婆子为什么会有这些书,说实话,她在之前也没有看过。
“唉,为什么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呢,真是太可惜了……”,她满是遗憾的摇了摇头。
不过无所谓了,这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她忽然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