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媅尽力让自己的面容平静，“你都知道了。”
“我惶恐啊……”澹台傲琼阴沉着脸走过去，“恒曦太子是女儿身，还化名康女以人类的身份与祖爷爷喜结连理，成为我的曾祖母，我……”
看着澹台傲琼僵硬地搭上自己的手臂，媅的心几乎提到了喉口。
此时，澹台傲琼猛一抬头，双眼闪闪发亮，眼底的兴奋几乎溢出，“我真是太开心了！我澹台氏的英雄与信仰，竟是我的祖奶奶！我太高兴了！”
恒曦以为她被气糊涂了，试探道：“傲琼，你没事吧？”
“没事啊！”澹台傲琼的眼睛依旧亮亮的。
恒曦继续问，“你就不介意吗？”
澹台傲琼不解，“我为何介意？这可有什么介意之处？”
她幸灾乐祸的模样让恒曦哭笑不得，便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一切？”
澹台傲琼怔住，心虚地低了头，轻轻抿唇，老实道：“实不相瞒，我是猜的。”
“猜的？！”若不是搜集了证据，怎会想到这种荒谬事？她竟然是猜的，自己竟然被她诈出来了。
澹台傲琼点头，“嗯，清凫师伯费力隐瞒，天后殿下的公然袒护，很好猜。”
看到她温和自信的双眸，恒曦在心里感叹，到底是幽罅的后代。她探出手，拇指与食指轻划澹台傲琼的眼周。
澹台傲琼知道她在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祖爷爷幽罅，便乖乖地站着不动。
澹台傲琼觉得脸上划过冰凉，笑道：“你们一定很相爱。”
恒曦意识到自己莽撞，缓缓抽回手，叙述着曾经，“我们相爱，应是一辈子的秘密。可一次意外，让我们都没守住自己的心，才有了迫不得已的开始，也有了迫不得已的结束。所以，被家人算计，自刎天祭，我合该承受。”
“才不是！您和祖爷爷一样，都曾救三界于水火火热之中，不管多久远，您的功绩都不该被抹杀！再看看少熙，他又做了什么？残害生灵，滥杀无辜，玩弄深情，重伤天帝！”
恒曦闭上眼，将动容与不安悉数散去，继而微微睁开，道：“神族已经臣服他，这是事实。”
“若少熙坐上天帝之位，又是怎样暴戾残忍的景象？殿下您悲悯苍生，忍心看到三界生灵涂炭吗？”
“是福是祸，都是他们的选择。”
“殿下！”澹台傲琼急到直接跪下，紧紧抓住她的衣袖，也不再隐自己的目的，“少熙残忍杀害我的父母！我想请殿下重掌太子位，定他的罪，还我父王母后一个公道。”
恒曦自然早已看出她的心思，温柔将她扶起，温和道：“我已经被困住了，如今的我早已不是恒曦太子。我只是漂泊在三界之外的孤魂，早已看淡爱恨嗔痴。”
“殿下可以用我的身体，我因你而存在，可以将身体送你。”澹台傲琼没有片刻犹豫，直接道。
“不可！我占你的身体，你的魂魄又该置于何处？没了你，你的哥哥，你的孩子，你的那位未婚夫，他们又该如何？”恒曦蹙眉，显然是不满澹台傲琼这种不计后果逞英雄的做法。
澹台傲琼狠心道：“三界可以没有澹台傲琼，但不能没有殿下。我是为两族的大义赴死，他们会以我为荣。”
“荒谬！两族重要，你一人也重要。性命岂能用数字衡量？！”毕竟澹台傲琼是她的曾孙女，亲缘的加持下，恒曦更加不忍看她殒命。
见恒曦温和的面容突增怒意，澹台傲琼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冷静片刻，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并非此意……”
“傲琼，你怎能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
“我……我不是……”
“你回去吧！你何时打消牺牲自己的念头，何时再来见我！”恒曦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解释，转身离开，逐渐消失在澹台傲琼的视野里，留下一句。
很快，澹台傲琼也被强行打出幻境，在床榻上睁开双眼。
她说错了话，弄得恒曦殿下生气了！为何生气？平日里只要她说出大义牺牲的空话，总会得到叔伯与王兄的赞赏。为何恒曦太子会生气？！
她想不通，走出房间，走出缈星宫，她想找人倾诉，呆愣地望着脚下的魔族大地。
在王兄面前，她是克己奉公不能叫苦的长王姬；在霜颖面前，她是强咽委屈强堆笑脸的姑姑；二哥倒是可以耐心听她倾诉，但更多地是站在王兄那边规劝她，从未站在她这边。
在魔族，她似乎没有能倾诉的人。
思来想去，澹台傲琼掌中生出梅花状的魔力，抬袖挥到妖族的方向。
这个时候，若意佪不忙，应该也可以听她倾诉一些事吧。容她说几句就好，绝不多说。
片刻，眼前又幻化出几行新字：有什么心事吗？同我说说吧。
看到这些字，澹台傲琼眼底有了热意。
他永远在包容照顾她，这时也未必不忙碌。她抹去眼泪，不知该从何描述这复杂的事实缘由，也不想再烦扰他。最终，她用魔力写下：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
魔力传出去之时，手中现出金色的灵力，缓缓形成两个字，在澹台傲琼眼中闪闪发亮。
转身。
澹台傲琼愣住，反应过来后连忙转身，伴着灵力的颀长身影映入眼帘，正朝她走来。
“意佪？！”
澹台傲琼不等他走过来，自己已经扑过去。
意佪抱住她颤抖的身子，健壮的手臂带着宽大的氅衣将她紧紧埋进怀里。
“你怎么会来？已经误了你很多时日，你不该再来的。”澹台傲琼嘴上说着推拒的话，手却紧紧抱住他。
意佪微微低头将下巴抵住她的发顶，更紧地将她揉进怀里，安抚着她的颤抖，“我也想见你。”
“我明明就要成功了，我不甘心……”澹台傲琼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泪水湿了他的衣襟，她哽咽道：“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都怪我……”
意佪抱紧她颤抖的身体，轻轻抚摸她后脑，感受着怀中之人逐渐冷静下来，他才轻轻推开她，两手抚摸她被眼泪浸湿的脸，直视她茫然的双眼，道：“别怕，一切有我。”
有他温言软语的安抚，澹台傲琼没了恐惧，点点头。
见她面容缓和，意佪才继续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澹台傲琼冷了冷情绪，握住他抚摸自己面庞的手，握在掌心，摇了摇头，“我今日出言不逊，让一人恼怒了。”
语毕，她靠回他的怀里，“是我矫情，才觉得委屈，我恨这样的自己，好恨……”
意佪与澹台傲琼相识数百年，深知她是何种性子的人，本欲继续追问，她却打断了他。
“意佪哥哥，以前，对不住。”
这个称呼让意佪的思绪回到以前，那时的傲琼总与他玩笑，总唤他意佪哥哥，唤了后又戏说他听错了。
“以前，我不顾你的感受，总以小伎俩多番撩拨。你念着两族情谊，纵我胡来，不与我计较。如今再看，总觉得你太好，好到，我觉得自己不配与你一起。”
意佪抚摸她愧疚的脸，傲琼对曾经总羞于启齿，他不明白她为何提起曾经，安抚道：“好傲琼，我们是平等的，我们之间一直都是你有情，我也有意。我们两情相悦，哪有什么对不住的。”
“你很好，我却很坏，又坏又笨，我什么都做不好，我不值得你这样待我。我不值得，不值得……”澹台傲琼反复念叨，双眼无神，仿佛被抽了魂。
“傲琼。”意佪连忙摇了摇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揉进怀里，慌乱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澹台傲琼连忙恢复常色，搭上他脖颈，含笑道：“我只是犯懒，不想动弹，想诓你送我回寝宫。”
语毕轻推他胸膛，挣开他的怀抱，转身欲走，哪料肩膀被轻轻一握，身子腾空。
澹台傲琼本能地攀上他的脖颈，朝他怀里缩了缩，心虚道：“我同你说笑，你怎么来真的？”
意佪掂了一下她的身子，继而朝缈星宫的方向走，“不是犯懒吗？我就送你回去。”
回到缈星宫，澹台傲琼坐上长椅，靠着意佪，她转手幻化出浣尘芙蕖，递给他，“我近日身体不适，孩子暂且先交给你，让她也跟一跟父亲。”
“你身体怎么了？”意佪言语着急，手臂也拥紧了些。
澹台傲琼只含笑道：“前些日子见了恒曦太子，魔力不稳，修养几日就好了。”
意佪这才双手接过浣尘芙蕖，调侃道：“之前我要接到妖族，你总不撒手。如今你总算想起我是孩子父亲了。”
澹台傲琼轻锤他胸膛，娇嗔道：“你是比寻常男子体贴，可你再体贴，能体贴过我？我身子好了，就接回来。”
意佪这才笑着将浣尘芙蕖隐入怀里，“放心，你就好好歇着，一切有我。”
澹台傲琼得到宽慰，疲倦地闭了眼，“亲人安好，你安好。我早就放心了。”
意佪轻轻蹙眉，在澹台傲琼看向他之时又很快舒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