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推荐35岁以下副县长的人选，对长野来说，确实比较困难，老书记长时间没有调整，干部年龄普遍偏大，新调整的干部年限又不够，并且一般没有两个工作单位的经历。挑来挑去，两个姓李乡长进入了视野。
“二李”之争开始了。两人都姓李，但体型迥异，一个胖，一个瘦；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凶神恶煞”，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个文质彬彬，还带着眼镜；瘦李当乡长快四年了，胖李三年才出头，都是新调整的乡党委书记。瘦李的乡烟花爆竹产业发展迅速，致富了当地百姓，还没有出过重大安全事故；胖李的乡养殖业发展兴旺，鱼鳖虾蟹丰富，富裕了广大群众。论政绩，不相上下。论学历，都是大学本科。
“二李”都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请客吃饭、拉票不在话下。很多干部吃了这家吃那家，拿了两家的“红包”，打着饱嗝还矫情：“拒绝了谁都不好意思。”陈晓明也吃了“二李”的饭，就是给的“红包”没有收。“二李”都动员了上层关系，一个请市里的组织部长给王浩打了电话，一个请省委组织部的一位重要处长来长野“游玩”。有人散布谣言：“两人都请了北京的领导为自己摇旗呐喊。”对此，王浩听说后只是莞尔一笑。王浩征求几位常委的意见，也莫衷一是。搞了一次干部测评、投票，瘦李比胖李只多了一票。
最后，王浩把“二李”一起叫到办公室，肯定了各自的工作，要他们发扬风格，表示这次谦让的，下次有机会就是第一人选。但二人钱也花了，人也请了，谁都默不作声。王浩只得点名了确定瘦李是这次的第一人选，胖李是第二人选。王浩交了底：“你们都做工作了，领导也都说话了，我都理解。毕竟，瘦李推荐票多了一票，年龄还大了几个月。要说，这也不是推荐的必要理由，但我也有难处啊，请多理解吧。”陈晓明猜想王浩也会这样选择，瘦李虽然“凶神恶煞”，但一举一动更像个基层干部，接近被免了副调研员的城关镇的书记。王浩对自己的知识分子味很欣赏，那是多年相处、认知的结果，但实际工作中，还是倾向更能适应基层工作的干部。包括陈晓明，虽然读过研究生，但在县里，各项工作还是协调的很出色，并不像一个知识分子那样迂腐。
“二李”见县委书记拍板了，不认也得认了。瘦李还握着胖李的双手，一个劲摇晃：“谢谢老弟，让哥先走了一步。今后有机会，全力以赴推老弟。”其实，瘦李就比胖李大两个月。胖李也表现得很大度：“恭贺老哥。总的有个先后，要不，谁也上不去。”又转向王浩：“书记，放心，坚决服从您的安排，一如既往做好工作。”王浩见此，也高兴了，叫过陈晓明：“你安排一下，叫食堂晚上多做几个菜，请他们二人喝几杯。你也陪着。”
饭桌上，“二李”更加客气，为表示诚意，都端起了小碗喝了起来。王浩也高兴，喝了几杯，还乘兴安排：“县委的食堂比政府的好，做的饭菜有味。陈主任，你和政府办协调一下，两个大院离的有这么近，干脆合一得了，也向二李学习，显出我们的团结精神。”
很快，市委考察来了，确定瘦李是第一人选，胖李是第二人选。也就是说，瘦李就等着上任了。
但官场风云变幻。市委干部考察组刚走的那天晚上，瘦李的乡里一家最大的烟花爆竹厂发生了爆炸，虽然晚上人都下班了，没有伤着人，但一个车间基本报废了。当时江西一家烟花爆竹厂爆炸，死伤10多人，全国震动，正在严格整顿烟花爆竹的安全问题，很快市里的调查组就来了。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个有说服力的结果，最后定性为“安全隐患引发的偶然事件”，但处理人倒是很及时的。瘦李刚当书记，存在安全隐患应该是他当乡长时就有的，决定取消副县长的推荐资格，并给与警告处分，免除乡党委书记职务。胖李顺理成章地上位，春节前当上了副县长。
瘦李被免职后，很气闷，在家憋屈了几个月没出门。王浩不想浪费这个人才，见事态逐渐平息了，就任命他为县广电局长。有人有异议：“刚给过警告处分，不能用。”王浩解释：“警告处分只是一年内不能提拔，没有不能平调的规定。”这和后来李英提出处理那位县纪委的副书记不一样，有人议论但没有人公开反对。毕竟，对瘦李这种被处理的干部，大多数人都抱着同情的态度：“这事，谁摊上谁倒霉。一个企业的安全隐患又关乡长糗事。”许多干部都吃了瘦李的饭，收了瘦李的红包，就没有更多的杂音了。陈晓明觉得，这就是官场。
瘦李在王浩面前除了感谢，没多说什么，转身到了陈晓明办公室，就打开了话匣子：“陈主任，您知道爆炸怎么发生的吗？看门的老头认识偷进车间的一个人，是胖李的小舅子，多次来厂里买过烟花爆竹。但看门老头怕惹事，就没敢向调查组反映，倒是对厂长说了。厂长和我是好朋友，也是我重点扶植的发展对象，来县城看我，就跟我说了，还嘱咐我别声张。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唉，人心隔肚皮呀。”听到此，陈晓明身上一阵发冷，感到《三字经》开篇“人之初，性本善”是骗人的，应该是“人之初，性本恶。”在官场尤其如此。想起在新加坡举行的第一届世界大学生辩论赛，复旦大学决赛抽签反方，反驳的就是“人之初，性本善”。当时，还在读大学，陈晓明就觉得复旦大学不好赢，但最后还是夺冠了。但陈晓明仍然觉得复旦大学的观点有商榷的余地。但从这件事看，复旦大学夺冠也顺理成章。
官场就是这样乖戾。陈晓明说，县广电局好像是胖李分管的业务口。瘦李立即拨通了胖李的手机，换了一张笑脸：“县长，祝贺啊。我到广电局了，想请您吃顿饭，以后还得对我的工作多指导、多支持。”胖李也一叠声地接受了邀请。从语气看，两人还是“一个头磕到地上”的好朋友。陈晓明更加感到官场的丑恶，瘦李还邀请陈晓明参加，陈晓明推说晚上有接待任务，拒绝了。
王浩进去后，陈晓明不久就离开了官场，重新回到了大学校园，有时回忆起官场的重重雾霾，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里都是虚无缥缈或者青面獠牙的怪物。
事后，陈晓明没有忍住，和王浩说了这事。王浩回应：“我比你知道的早，但一直没给你说，更没有给其他人讲。人人都说当官好，谁能料到里面的阴暗面这么多。唉，谁不成熟，让他来官场锻炼一下，就不得不成熟了。当初，我也考虑过取消胖李的推荐，可已经推荐过了，总不能重来吧，那会有更多的谣言，并且，长野够条件的干部就没有几个，胖李身后还有有实权的领导，得罪不起呀，就顺坡下驴了。”
从这件事，王浩也感到干部缺乏的紧迫性，就有第二年到大那所211大学招聘的事，才有了刘猛这个湖南的“犟驴子”。
大调整过去不到半年，陈晓明就成了县委副书记，名副其实的“三把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