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凌战事从拓跋梁走后就形成对峙,暂时平定了。鲜卑议和国书也早到了殷歌,只是殷帝被朝内郭莫之争搞得心烦才暂不理会,腾出手后开始与大臣们商议。
朝中主战主和应是不分上下,可因世仇而主战的莫子蔺却不做声了,这就剩下几位恋着军功的武职大臣,可他们又不被殷帝看好。刚被鲜卑占去三地的魏国,难道就这样认了?殷帝不甘心,赵衍等一些文臣也不甘心,只是郭笠这两天告了病假没来,所以只是议论没拿出什么章程。便都看向了莫子蔺。
子蔺憋了一会儿,只得道:“依着臣与鲜卑的仇恨,自是主战,但臣自北凌归来身体一直未恢复,莫家财产又损失巨大,因此才解散了军队。如今臣已无力征战,若有能者出征,臣主战。”这意思是他想打不能打,别人打他啥都不出。
有几个武将跃跃欲试,被殷帝瞪回去了。北凌如今大多还是莫煜手下,他都战死了,朝里这些个多年不打仗的能领着他们打赢?别到时又失地后再议和?他看着子蔺,不冷不热道:“嗯,朕的爱将被伤病所缠,朕不忍,改日派御医过府诊治。”
“谢皇上。”子蔺面色并无波澜。
殷帝又回顾下面:“谁还有好主意?”
底下又是一阵骚乱,争成一锅粥。
子蔺有探子在鲜卑,早就知道,鲜卑因拓跋图病重,王妃又与拓跋梁争王位,争的不可开交。如今战与和都有利,只是自己不出战,也不愿说出原委,怕殷帝又起疑心。他经过斟酌,为了社稷还是献计道:“皇上,以臣之见,若同意议和,也要在条件上不能让步,如今是鲜卑先示好,那就要他们归还三个州郡,否则就拖着。”
殷帝点头,满意的看着子蔺:“朕这就回国书,让他们派使臣,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
“子蔺遵旨。”子蔺欣然接受,虽不愿再出征,可这仇怨还在,不用武,也不能叫鲜卑的人好过。
殷帝又提起对柔然的结盟,这是在北凌失陷前的国策,也是郭笠上书,与莫煜唯一一次达成一致的计划,远和近攻。
这次子蔺没等殷帝发问,因为这也是父亲生前与自己提过几次的战略计划。
“臣认为与柔然结盟应该做长远打算,这样,与鲜卑的议和就是暂缓之计。与鲜卑毗邻也不会日久和平,与柔然合作,至少能钳制他一半兵力。”
这计划是殷帝赞同的,也没让众臣子议论,直接道:“很好,那就由--”
子蔺不等殷帝下令,忙说:“臣与鲜卑老对手,所以臣接待来使。那柔然,太子曾出使过柔然,还是由太子接洽为好。”
子蔺对鲜卑存了私心,若是连柔然都接了,是对太子一种威胁,子蔺自是不会这样行事。
与柔然结盟的国书早就发出,柔然也赞同。并且派出的使者还是柔然汗王最中意的大王子阿叔那,随行的还有阿叔那的七妹月静公主。在国书中言明了柔然此次的和亲意愿是皇室联姻,意指太子无疑。
殷帝却是心里另有主意,先太子的太子妃是梁国公主,在内乱中事实是被自己手下杀的,他栽到了朔王身上,才因平叛有功坐了皇位。他下面还有个佛门俗家弟子皇弟顺王景和,自他登基后,便常驻寺庙,一心研究佛学,与寺庙的大和尚法悔交往匪浅。顺王原有王妃已逝去多年,他的嫡长子是王世子。还有一侧妃,侧妃膝下两个未成年的小郡主。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皇子他倒是不惧,可那个郡王世子却不可小觑,年纪轻轻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一点不像他父亲,如今在京城禁卫军中任职,羽翼渐丰。
“梁国与魏国的十年和平盟约已经到期,日前梁皇已经就协议延长期限来国书商议,也提出联姻以维护两国和平。众卿考虑如何?”
刚才还说与鲜卑一战的几位武将,此时有个叫泮连全的老将说道:“皇上,如今梁皇年迈病弱,后宫三位皇子年龄相近,争端四起,求稳是必然的。但也是我们的良机,若是能与鲜卑停战,可突袭梁国,事半功倍。”
殿下有不少人附议,认为确实可行。魏国在五国中佣兵最多,若不是在北凌刚刚战败,那国力还要强盛。
“皇上,老臣认为不可,”赵衍出来,一口否定:“梁国是我魏国西北境接壤最多的国土,它的西边是夏,夏皇残忍弑杀,它的军队强悍,梁国西境被骚扰十几年,若不是梁与魏结盟,也早被夏吃去一半了。魏国虽强,若是没有梁国做障,边境就会像北凌一样不宁。两面掣肘,不利于魏国安定。何况鲜卑不是定数,北疆也不会真的无虑。”
赵衍说完,也有一部分官员附议。
殷帝又看看子蔺,子蔺点头:“太傅言之有理。”
“那就与梁再延缓五年盟约,联姻一事容后再议,朕看梁皇的三个儿子,一个成器的都没有,内讧倒是都挺上进的,朕的公主,他们不配。”
“皇上,梁国的宜阳公主可是五国闻名的才貌俱全,他们嫁公主也可以啊。”
殷帝摸摸下巴那硬硬的胡茬,似是想到什么,说道:“那宜阳公主朕倒是听说了,老梁皇要是有意,就这么定吧,明日下国书,他们应该和柔然鲜卑来的前后脚。安喜,传顺王世子景中毓去御书房,朕下朝后见他。”
他又看向太子景翼:“这些使团到京后,就由太子和郡王世子负责接洽吧。”
散朝后,太傅赵衍略慢了一步,等着子蔺出来。
子蔺像往常一样并不与朝中大臣们有何亲近,对赵衍也是低声回了句:“太傅请在车里等候片刻。”
赵府里的马车刚启动走了一段距离后,车帘掀开,子蔺上了马车。
赵衍拱手:“侯爷果然睿智,老夫佩服。”
“太傅说笑了,子蔺不过是自保而已。”
“如今皇上对侯爷如此看重,为何这样说?”
子蔺探讨的看着赵衍:“莫非太傅也这样认为?皇上保下郭笠,不过是把两家当做棋子。做棋子的若无自知之明,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恕老夫直言,敢问侯爷可是在为莫家寻后路?”
子蔺默然一笑,并没回答,神情却是不言而喻。自从在乾明殿赵衍挺身而出维护莫家起,子蔺心里就记下了这份情,也开始为赵家铺路。
赵衍沉默片刻,直说道:“老夫有句话,说出来请侯爷斟酌。前几日老夫央李中丞过贵府与老夫人商量一事,想是侯爷已知晓。若侯爷应允婚事,老夫倾阖族之力与莫家共进退。”
一向中立自保的老太傅,如今为了孙女竟要站队了。不说他对子蔺的另眼看待,就是凭他对莫家关键时的力挺,子蔺也不会袖手旁观。
“太傅对子蔺青睐,子蔺愧领。只是,这婚姻之事须得双方欣悦,尤其是因逼迫所至,这种姻缘对双方都是不公。”
赵衍心里凉了一半:“依侯爷之见呢?”
“太傅若是决心不让赵小姐进宫,又信任子蔺。那子蔺有一主意,只是委屈了小姐。”
“怎讲?”
“太傅可找人放风,说小姐身有寒疾,不易受孕,一定不要让人查到是赵府所为。再以赵府名义辟谣,这样真真假假可延后赐婚,过一阵子蔺会派人与赵府仪婚。只是有一事还请太傅允许,婚姻只是名义,暗里我对赵小姐以姐相待。等太子大婚后,我们解除婚约,您可为小姐另择良婿,”
赵衍心里却不是滋味儿:“侯爷,难道小孙女不配,或是入不了侯爷眼?”
“不是,太傅莫误会,赵小姐淑德才貌俱佳,是子蔺武人一个,不配小姐。不瞒太傅,子蔺心里已有属意的人,不做他想。若太傅不同意,子蔺也不敢求娶。”
赵衍无奈,恐怕这也是莫子蔺的底线。除了子蔺,如今朝中也没有敢与皇家抢人的。
即便是子蔺做了决定,在莫老太太那儿还是落了埋怨。
“我推你那儿不是让你答应的,我们刚熬过这一劫,娶谁不行,偏要给皇家对着干。也是,看太傅的面子你也不好拒。这样吧,我已经给你物色了个姑娘,是礼部尚书的嫡次女,姑娘我见过,配你蛮好的。早定下,别人也不惦记。眼下宫里宫外都显眼,还有外邦要联姻,我是不放心。索性我厚着脸皮去求皇上赐婚,凭着你父兄为国捐躯,他也得给面子。”
子蔺立马反对:“不了,祖母,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娶妻。至少现在不会,有这门假婚姻挡着,也省的被人惦记。”
这就是子蔺答应赵家婚事的其中原由,他不敢正视自己与四妹的情感,却也不想在子期未嫁时娶妻。
莫老夫人自然不懂:“你身为莫家掌门人,就是这样不管不顾?莫家上下都在你身上拴着,别给我节外生枝。”
“祖母,”子蔺软了下来:“我天天上朝,心里有数,保证不会有事。有赵家这门亲事就等于是在朝中文官里有了支持,我们退出就会顺利。”
老夫人知道,子蔺不如子渊随和,也不如子敬粗放,要执拗起来就是皇上下旨,他也敢不从。
子期知道了此事,心情大好,与子萱下棋时连输两局都不皱眉,反而笑意吟吟地。她在一旁用小火炉烤着几块红薯,拿着火箸的手烤的热乎乎的,直烤的红薯香气四溢。
子萱这几日为着祖母说的婚事,心里忐忑不安,看着四妹忙忙碌碌地心气正高,也不知她哪来的好心情
子萱问“喂,你这几日得了什么宝贝,那么高兴。”
“二姐,香不香,一会儿就能吃了,你高兴不高兴?”
“瞎说,能信你,你何时这么贪吃了?”
子蔺正好路过,看了过来。
“我当然高兴了,不光贪吃,我什么都贪。哥!”子期喊了一声,飞也似的跑过去,将布巾包的一块烤的流油的红薯疙瘩递给三哥。
“尝尝,这是吉儿他哥从乡下带来的,藏了一冬,又甜又糯。”
红薯很烫,子蔺倒手颠着:“祖母不是让你们在家绣嫁妆吗,你就知道吃。”
“三哥,听说我要有三嫂了,等三嫂过了门,帮我就是。”
子萱过来笑她:“瞧这小心眼,人家赵大小姐在家里都被下人捧着,过了门就能被你使唤?”
因为女方是她最要好的姐妹,她对三弟这门婚事很喜欢,却不像子期那样了解内里详情。
子蔺咬了口红薯,边吹边吃,慢慢道:“我来是通知你们的。”
他看看亭子里还在小火炉边吃的香甜的子清:“你们三个,祖母让你们去春晖堂,母亲也在那里。”
他后面加的一句就已经很明显了,说完快步走了。
因为前几天谈论自己婚事时,他就给祖母提过,如今两国要联姻,皇家怎会把自己女儿外嫁,尤其是梁国,殷帝都说了,万一要嫁女呢,无非是在宗亲大臣家里选,莫家适龄的就有三个,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