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从窗口,看到他爹走进了院门,喊了一声:“爹!”冲出去,抱住乐长义的腿。
小树刚来那几天,对乐长义还显得生分,毕竟好久没见他爹,印象中都淡忘了爹的形象。
没几天,乐长义能说能乐能给儿子讲故事做玩具的本事,使小树将他当成了偶像,亲昵得不行,连他妈妈都“眼红”地说:“我带几年,不如长义你带几天。”心里却是极其高兴。
她原来最担心儿子和丈夫在一起时间太少,都不认了------
乐长义进门时还有些迷糊的双眼里透出喜悦的光彩,一把将四岁的儿子抱起来,亲一亲儿子的腮帮子,向屋里走,嘴里问:“小树啊,今天晚上吃什么?”
小树被他爹的胡子扎的咯咯地笑,说:“妈妈在烙饼,还有炒鸡蛋!”
乐长义笑道:“好,小树多吃烙饼和炒鸡蛋,早点长成大树!”
小树说:“我长大了,也像爹一样,会造枪造炮,开到山里打土匪!轰!轰!”
乐长义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他把小树放到地上,问道:“小树,这是谁跟你说的?”
小树见他爹的脸眨眼间变得阴沉吓人,小脸一挤,就要哭出声来。
乐长义看得清楚,连忙伸手到脸上,呼啦啦擦了几下,笑说:“小树,爹干活儿累了,要先洗洗脸。不然,你看爹脸上的油,都可以刮下来炒鸡蛋吃了!”
小树愣一下,再看清爹的脸,有些油污,却是笑嘻嘻的,哪里吓人来着?
小树迷惑了,看他爹拿手指头在脸上刮,作要刮下油来炒鸡蛋的样子,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乐长义的妻子从厨房里出来,笑看丈夫:“行了,你就别吓一下哄一下的,小树才多大?”
她的声音不大,说的时候,还向门外看看。
乐长义从怀里摸出个木雕的小象,递给小树:“小树,这个给你,你让大象也住到你的楼里去。”
小树高兴极了,接过小象,嘴里脆生生地说:“大象住楼房喽!”
跑到房间一角,他跟他爹一起搭的“楼房”那里摆弄去了。
乐长义和妻子走进厨房去。
他坐到灶前,向灶膛里填柴,用火钳拨弄着,问道:“是不是隔壁那婆娘对小树说的鬼话?”
妻子边翻锅里的菜,边说:“可不就是!天天来串门,今天下午又来,说个没完,我都烦死了。又不好撵她走。
你说,她一个大官的太太,老跑咱们小老百姓家里来做什么?她丈夫的官位叫什么来着?”
乐长义说:“督导员,我们车间的。”
妻子又问:“督导员?官大不大?”
乐长义回答:“官不算大,比咱普通工人可大多了。”
妻子问道:“管什么的?”
乐长义回答:“管人。管工人们的脑袋。”
妻子一愣:“管人生死?你是说,就好像咱们家乡现在的清乡委员,铲赤委员?”
乐长义说:“倒也一时不完全一样,或者说,不同的是,督导员不带兵,手里只有一杆枪,需要的时候,他可以调官兵来。”
妻子说:“他调人捉过人?你们车间的工人?”
“是。”
“你们厂里把咱们家安顿在这里——长义,你要当官了么?”
“你看我这个样子,会成那样的人吗?”
妻子走到丈夫面前,看他的眼睛。
乐长义面对爱妻,脸上已是全无慵懒之色。他的目光中,有爱意和怜惜,还有一丝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