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放听了胆寒:“乐哥,是这样?”
乐长义还没说完这一茬:“回家乡探亲的时候,我从来不说这些,怕你们担心,庄哥那时候跑来跑去地做些小买卖,也许是做他认为的大事情,好事情,我也没什么空跟他碰头说这些事——
我在这里,就是不被炸死,也有别的危险——
我到厂子里这么些年,眼见被枪毙了七个,当中,有该死的,是坏人,也有好人,好几个好人哪——”
小放不解:“好人?好人被政府枪毙了?什么罪名?”
乐长义苦笑道:“还不是跟庄哥一样,说他们是赤党。”
小放想想,有些泄气了:“这样,乐哥,你就是跟大人物说了,要回家乡除害,为庄哥报仇,也是没指望的了。他们不会给你派兵啦!”
乐长义微微冷笑道:“派兵?他们不派兵把我抓了毙了,就算不错了。”
小放大惊:“乐哥,你是赤党?”
乐长义倒是不怕,笑问:“你看我像吗?”
小放说:“像,不,不像,赤党怎么会像乐哥你这样?”
又问:“乐哥,那你怎么打算?不给庄哥报仇了?你跟我说这么多,你是想——?”
乐长义说:“倒一时也说不上有什么清楚的主意,或者打算。庄哥的仇,当然要报,看怎么报------我跟你说话,是想听听你的主意,另外,也弄明白了是你跟总监说过几句——”
“那大人物,总奸?不是大坏人?”
“总监,监督的监——这个你不懂,就是监狱的监。总监,是总厂里代表政府方面的最大的官。”
小放有些发愣,兴许在想:“这官,也太大了吧?”
乐长义又问道:“你想想,你跟总监说的时候,他怎么说?”
“他说,他说你乐哥是人才,厂里应该关照你的家属——我当时只想着乐哥你不得了,可以请大人物派兵——”
说着,小放的声音低了下来。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觉得不大对劲。
乐长义大概感觉到了小放再一次的情绪变化,安慰他说:“小放,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谁都想让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有好处。”
停一下,又说:“我既然在人家这里做事,做的还过得去,得到关照,也很正常。我替老板卖力,老板关心我,倒也一时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又或者有什么图谋。”他又一次冒出一句口头禅,再加上一句,“要是没有这一档,也许我打点别的主意——这个,倒也一时说不清。”
树上暗处躲藏的李木森,心中暗生感慨:“三十岁不到的乐技工,这口头禅,也是在生活的迷茫中逼出来的。”
犹豫,彷徨,一时间稍大些事情总拿不定主意------这年头,许多有本事的人,被五花八门千变万化的世间事情弄出来的毛病,这乐技工也有了。
小放有些过意不去:“乐哥,我让嫂子和小树来,反倒给你添了麻烦。”
乐长义的声音严厉了些:“小放,你胡说什么?我知道咱乡里的事。你要是这次不带了嫂子和小树来,那狗日的保长什么的,多半要干出什么大坏事来!哼!”
他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帮混账王八蛋,本来就没安着好心。你也不用瞒我。
我都听你嫂子说了。周围几个村,连不归狗日的保长管的村子,他都去糟蹋了两个男人在外劳作的媳妇——又有当今这大乱世界的好机会,混蛋们要害死人,都不难,加上个赤党的罪名就是!他妈的。”
乐技工在外多年,已经能熟练使用不同于家乡的流行骂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