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是不可能的。”吕嫣然话锋一转，满脸都是促狭之色。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以我对你们江家的了解，你们就是一群愚忠之人。让你们将江家军交给旁人，怎么可能？”
此时的江华不知该以何种表情来回应这人，江家忠君效国的家训从这人口中说出竟变成了愚昧。
但吕嫣然还是不了解他，如果真的只有交出江家军才能救出妹妹，他真有可能这么做。
父亲尽忠，妹妹大义，只有他，从小与阎王打交道的人才知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但这些话他自是不会告诉眼前这人。
“江家军不认军牌，只认人。别说我手上没有了，就算有给你你也没用。”江华重新坐下，须臾间已将所有情绪敛尽。
“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时间紧迫，吕嫣然也没闲心再这样虚绕下去了，她正了正神色，将自己的目的告知。
“听说你手下有一支情报网，专门暗中打听收集官员们的秘辛……”
“不可能！！”
江华直接拒绝，他当初建这条情报线就是以防妹妹身份暴露而留的后手。虽然这次没用上，但留在手上总能为妹妹留个退路。
这人……
吕嫣然暗中翻了个白眼，只觉这人不好说话，但出于某些原因她又不得不放软了身姿，“放心本宫不要，本宫只求我需消息时你不要拒绝就行了。”
吕嫣然此举显然已做了最大让步，江华自是见好就收。
“还有一件事，楼下那些人你要负责让他们入土为安。”江华沉默一瞬又继续开口。
“你自己不会收尸吗？”这人一步步地得寸进尺，吕嫣然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她被她那好叔叔盯得太紧，她又何至于将主意打到江华的身上，以至于让自己如此地被动。
关于这事断然是不能让面前这人知道的，不然还不知怎么拿捏她呢？可有时候怕什么就偏来什么……
“宫里那位可一直盯……”
“行行行，我答应，我答应行了吧！”
江华一开口，吕嫣然就暗道不好，显然这人来之前已将一切都摸清了，她现在有些庆幸刚刚没有太过狮子大开口了。
厢房里突然安静下来，有些事两人心照不宣。
“你是一个好哥哥！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牢里那人知道了她又该如何自处。”良久吕嫣然突然开口。
“她不会知道的！！”
“……你猜到了？”江华震惊了下，他没想到吕嫣然这么敏锐。
“天下无不漏风的墙，假使有一天江荣知道她的苟活是用她哥哥的命换来的，你觉得她还能安稳地活下去吗？”吕嫣然声音低沉，像是在问江华，又像是在问自己。
她想起了一些往事，回大兴后她调查过母妃亡故的真相，本以为是病故，其实是吞金而亡。
母妃曾偷偷派人给她送过一封信，她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只知道随着母妃的去世那封信也消失了。
那封信最终也没送到她的手上，送到她手上的是兴帝让她诛杀白单皇的密信。
她心中有一些猜想，但缺少具体的证据。
“但至少她能活着不是吗？”幽幽男声从身侧传来，将吕嫣然的思绪打断，亦将她的理智拉了回来。
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邹野好像到了，你想好救人的计划了吗？”楼下有脚步声传来，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吕嫣然站起身，将虚掩的窗柩关上。
“不对，就个李代桃僵的事有什么好计划的。”吕嫣然表情有些促狭，“比起这个我更好奇那叫邹野的等会见到你是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答案就是没反应。
包厢外有敲门声传来，风儿问询了声，就推门进来了。
她身后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或许是刚经历过死里逃生，那人全身都是肃杀之气。
这还是江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与邹野见面，难免对其上下打量。
这人穿着一身劲装玄衣，胳膊上，胸前都是被刀砍过的痕迹。头发散乱，嘴角淤青，好不狼狈。
在江华打量他的时候，邹野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人。
明明是一张八成相似的脸，两人的气质却全然不同。
牢中那人在女子中长相算是英气的，但和面前这人一比，面上的线条到底是柔和了几分。
他有点庆幸这人甚少在外人面前露面，不然牢中那人女子的身份可能早就藏不住了。
两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四目相对，火花四溅。但偏偏又默契般地不说话，到叫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吕嫣然和风儿也不知在一旁嘀嘀咕咕些什么，也没人去打破此间尴尬的局面。
“公子，不好了，外面有官兵正在大肆搜捕全城，说是城中进了蛮族的奸细，正在全民核查，马上就要到我们这了。”江戈急急忙忙地推门跑了进来，见到邹野委实一愣。
他刚刚被江华派出去望风了，还真不知道他家公子刚刚要救邹野的事。
江华和邹野对视了一眼，又非常有默契地将目光朝吕嫣然的方向投去，他们可不相信吕嫣然敢在这里见他们会没有妥善的撤退计划。
这两人倒是心安理得。
吕嫣然嘴角一撇，她开始怀疑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到底值不值了。
“给他们换上！！”吕嫣然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前额，又朝风儿招了招手。
“换什么？”
“换什么？”
两道男声异口同声地问出，又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也不知这吕嫣然为何突然兴奋起来，推攘着他们就往里间赶。
江华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等他将那身衣服拿到手上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面如死灰来。
“你也是女装？”旁侧的屏风突然被推开，正在脱上衣的江华手势瞬时一顿。
头上的发髻早已散落，披散着青丝，面容相比之前多了一丝柔和。
那人目光有些火辣，但随着视线的逐渐往下游走，眼中的热切也渐渐冷切，最终变成了一种自己都没发现的落寞。
江华心中一阵冷笑，紧接着故意将上衣全部脱掉，露出有些瘦削的直板板的胸膛。
“果然你早就发现我妹的身份了！”
刚刚邹野那个‘也’字一出就将自己彻底暴露了，只有确认他也是个男子才能对他们俩都穿女装这事感到惊讶。
他若是男子，那他必就是真正的江华，那牢中的那人必然就是他的同胞妹妹江荣了。
江荣是这人亲自收押的，自是不可能存在中途换人的可能。
“我……”不知为何，面对这人的质问邹野竟莫名局促起来。
“你喜欢她？”江华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
“那你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救她？”江华说话的功夫已将女装穿好了，他瞟了瞟身上这件颇为暴露的舞裙，满眼都是嫌弃。
他一个大男人又是露腰又是露腿的算怎么回事？
这吕嫣然搞什么鬼？
“我只是，只是……”
“只是愧疚？”江华看了看同是一身女装，但穿着明显比他这件更为保守的邹野，心中一股无名之火急速涌了上来。
“你一个赫赫有名的金甲卫卫长，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妹，你会这么害怕我？”江华烦躁地扯了扯裙摆，连走路都别扭起来。
“你从没见过我妹这幅模样的装扮吧？怎样，好看吗？”江华顶着那张与江荣有着八分相似的面容，突然娇媚地冲着邹野笑了一下。
邹野有一时间的恍神，眼前这人的笑容渐渐淡去，脑海中浮现的是另一个人的面容。明明是相似的面孔，明明那人笑容毫不娇媚，但那笑容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媚，明媚得让他嘴角都不由勾了起来。
邹野表情的变化自是完全落入了江华的眼中，他眼珠子一转，继续开口，“若有一日，我妹以同样的妆容与别的男子闺中逗趣，他们琴瑟和鸣，他们生儿育女，他们……”
“刚刚那个问题你再问我一遍。”邹野贸然打断。
“什么？”江华一愣，嘴角有轻微的弧度，继而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向其问道：“哦！……你喜欢江荣吗？”
“喜欢！！非常喜欢！！”邹野肯定地点了点头。
“有多喜欢？”
“吾心悦之，万物可抛！！吾心悦之，万物可夺！！”
“记住你说的话！！”
江华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底却有一丝落寞闪过。
希望如此能保寤儿一生性命无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