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小妮拿着那条从城里住过的地方带来的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整个人显得精神很多。这有着大小洞的毛巾,在小妮眼里看来是毛巾,普通人看来就是一抹布,两元一条的抹布,用来擦拭身体的话,有点费时费力,而小妮一用就是好几年。
今天小妮和爷爷挤在窝里,将近中午饭的时候爷爷才醒来翻转身把小妮弄醒。这也没钟表看时间,只能凭着太阳的高低或鸡叫还有漏刻,还有最原始的方法就是肚子咕咕叫时。
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都睡的那么沉那么香,爷爷对还在被子里眯着的小妮说,吃馒头吧,沾点糖吃也行,小妮从被子里跳的一下起来说,好!
小妮烤着馒头,手里拿着一碗糖,爷爷打开寒门,外面地上已经是雪白雪白的一片了,爷爷伸脚去踩了踩,雪吞到了他的脚腕,看来咋晚就大雪纷飞了,屋檐上一排的冰锥子,长长细细的,可别小看了它,它的尖尖头可以刺破人的脖子,爷爷那年代就有人这么干过。
小妮见冷风一阵阵来便回头看去。
哇,下雪了啊,爷爷,小妮赶紧跑到爷爷旁边拉了拉爷爷的衣角说。
这对小妮来说是第一次见到雪,只是没见到它飘落的纷纷样,住在城里时从来没见过雪,压制不住心中的开心,一个蛙跳进入到雪地里,双脚吞进去了小半,看着洁白而有些刺眼的雪儿,身体不敢动了,怕踩邋遢了雪,可细细一想,雪落地上不就是用来走路的嘛。
冬天好像知道了大地也有了些冷意,便给它做了一件衣服来以毒攻毒。
蹲下来看着雪,看了许久才用手在雪地上轻轻划了一下,写起字来,辛苦的总是食指女士,都有点充血了。
为中国之崛起而读书,小妮写下这句伟人周总理的名言,是在电影里听到的。这句话转到耳朵里很是震撼,小妮又有了一个要读书的理由了。
爷爷吃着馒头坐在屋里对着门看着外面一个劲疯了似的玩的小妮说,吃饭了,小妮看向爷爷,碗被爷爷夹在大腿之间就说,等一下再吃吧,我想玩一下。
爷爷怒了起来的说,我是不是给多了好脸色给妳看啊,赶紧给我滚过来吃饭,老子拿着碗累。
小妮傻笑又带点尬笑的跑过去,拿过碗里的馒头,吃两口拿着跑去玩雪儿了。
玩了好一会,汗都在背后流,见地上满是自己的脚印,我玷污了雪儿啊。
爷爷推一推她的脑袋说,去把里面的大木桶擦干净,小妮回头看去,好大的一木桶啊,不难想到是给人洗澡的,但小妮还是问了一嘴,爷爷这是干嘛用的,爷爷说,洗澡的桶,没擦也行,妳先洗。
爷爷去了小土房里,小妮见自己打头阵,赶紧给自己的毛巾打湿,却望着高高的木桶楞住了,城里的浴缸也没这高啊,这木桶高是高但不是很长,不像浴缸可以把双脚伸直,追追剧,唱唱歌,但小妮一次都没体验过。
小妮举起双手抓住木桶口,双手使劲要把自己举过木桶,不料一个不稳当掉了进去,木桶由于不平衡向一边倒下,还滚动了几下,使小妮被迫翻了好几个跟头,小妮双手撑在地上,使还有意向要滚的桶停稳靠,爬出来,头有点晕晕的那种失重感,除了头重外别的组织都是轻轻的,努力抬抬头没有星星月亮在头顶转啊。
爷爷走来哈哈大笑的说,妳个小矮子,还想到了把桶打翻啊,哈哈哈。
小妮撅着屁股跪爬在桶里擦,冲着桶底翻了翻白眼嘟个嘴,只要心里想的是对爷爷做的就好了,管他知不知道。
擦着擦着,来了一个小海盗船体验,温馨提示:因为没系安全带没有保护措施,小妮差亿点飞出来了。
头在木桶底重重的磕了一下,疼的小妮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啊,疼死我啦!
爷爷低着头诡异的笑着说,妳先洗。
爷爷一下子人不见了。
正当小妮坐好抬头看时,水如瀑布般砸向她,有那么很快的一瞬间她觉得是温水,直到砸到她三十六度左右的头上,冰凉感使她立马站起来,先是瞳孔放大,头发里冒着气儿,然后张开嘴巴撅着发出像猩猩一样嚎叫,脸部做的动作也像。
爽不爽,爽不爽,哈哈哈哈,爷爷见这阵仗哈哈大笑。
妳靠边站,别给我摆脸色看啊,爷爷提着保温水壶说。
哼,小妮小脸上满是不服的靠边站好。
爷爷小心翼翼的倒热水的说,水温可以了,妳就说啊。
一水壶倒完小妮也没说好,爷爷摸了摸水温,顺手就打了小妮头一下的说,可以啊,妈的冻哑巴了呀,赶紧洗,洗完我洗,我去给妳拿香皂,爷爷打开一盒新的香皂,使劲的把它掰成两半,扔进木桶里一半不料又给了小妮脑袋一击,又把她的抹布毛巾扔进去,依然打向她的头,给她盖上了旧破的头纱。
爷爷说,衣服向外面扔,我去把以前妳姑姑们穿的棉衣拿给妳,估计妳那件都穿大了。
虽是姑姑们穿过的衣服,小妮依旧觉得开心,有“新”衣服穿咯。
不一会衣服就拿来了,爷爷拿把凳子把衣服放上面说,衣服给妳放外面凳上了,到时候自己看上那个就穿啊。
好的,爷爷。小妮早沉浸在自己的小小水上世界了。
拿着香皂在手里使劲的搓,使木桶浴里满是泡泡,把衣服脱个精光,把衣服顺便也洗了吧。
食指和大拇指握住后慢慢松开,有一张泡泡网,嘴巴轻轻的吹气,它就像口香糖一样,慢慢变大,然后啪的一下消失,有时吹的好还会使泡泡脱离手的保护,变成一个独立的个体,不过不一会儿也会啪的一下消失不见。
这木桶虽没有浴缸长,小妮坐下去也可以伸直脚,矮个子还是有点好处的啊。
第一次躺坐在温水里泡澡,很舒服,根本不想出去,在城里洗澡也只是站在浴缸里匆匆的洗一下,躺在浴缸里是父母才能享用的项目。
小妮开心的哼起歌来,两字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
小妮起身,木桶还是高出她的海拔,踮起脚,手抓住桶口用力使半个头看到桶外的世界。爷爷在火炉边抽烟,凳上的几件衣服,小妮选中了那件大紫色的棉袄和黑色裤子。手再使把劲,脚有力的在木桶上蹬,木桶上早已被小妮的泡泡感染了,变的滑溜溜的,小妮的腿像给“摩天轮”加速的老鼠一样,快速的蹬跑着却始终达不到目的。
脚一崴,手一松,摔在了水浴里,脑袋又被撞了一下,还喝了一口泡泡水,鼻子也吃了一口,搞的小妮连咳了好几下。
别玩了,又不是第一次洗澡,赶紧洗完,我要洗了,爷爷说完回头看了看没了动静的木桶又说,听到没有。
爷爷,我出不来了,爬不上去,它太高了,小妮说。
爷爷半晌没回答,正当小妮要看看什么情况时,爷爷来了。妳转过去,爷爷说。小妮老实的转过去背对爷爷,爷爷双手伸出,插到小妮的双腋下,使劲一举,很轻松就举起来了,看小妮轻,爷爷给小妮来了个举高高。
好高啊,爷爷,我有点怕,放我下来吧。
爷爷听到小妮怕来了兴致,放低举高放低举高,像是在健身房撸铁。
这时的小妮笑了起来说,爷爷,慢一点,我好像要被你扔出去了。
爷爷把她扔向天花板,小妮被吓得要死的说,爷爷,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呜呜呜,爷爷。
爷爷把她举到炕上的被子上,小妮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全身湿漉漉的,但脸色不是狰狞的哭而是幸福高兴的笑,拿上小妮旁边的新毛巾给小妮擦身体,然后再用被子把小妮包的严严实实。
爷爷把凳子上的衣服拿到炕上小妮旁边的说,热乎了,就赶紧把衣服穿上。
小妮笑着点点头,笑容好像可以温暖这个寒冷的冬天。爷爷,给我买新毛巾了呀。
啊,过几天一起去城里买点过年的东西,妳不是说想吃那个饼子嘛,到时候给妳买一个吃哈,爷爷说着就走向了木桶。
小妮幸福的点点头,没想到爷爷还记得我那时说过的话,我都要忘了,爷爷记性好是读书的好料啊,低调了低调了。
爷爷双手抓住木桶两边把它提到门外倒掉里面的水,妳个败家娘们,用这么多肥皂干嘛,一人一半要用一年的哦,要省着点用。
爷爷把火炉上没烧开的水壶里的水倒在木桶里,把木桶拖到家里唯一的插座下面就出门了。
不久拿着个热得快来了,插上电放木桶里,眼下也没有水了,爷爷直接拿个塑料桶去外面装了一桶雪倒在木桶里,来来回回五趟才好。
那是什么呀,爷爷,小妮趴着抬头看爷爷的说。烧热水的,在城里没见过嘛,爷爷已坐在火炉边了。
没有,城里都是好几十条小小水滴不停的洒的,小妮说。
妳赶紧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感冒还好,发烧就难受了。
被子包着好暖和,不想出去了,等爷爷洗澡再穿衣服吧。
怎么还怕我看啊。
不是啊,就是想等爷爷洗澡了再穿衣服。
这几日可算等到三轮车佬出车了,但名额有限,有多人都想搭车去城里。
爷孙俩老早就来三轮车佬家等待了。
冷风随意打着,三轮车后面坐着八个人,小妮爷孙俩也在,三轮佬每当这个季节都会在冷冰冰的铁板上盖上一层被子,被子还不是那种旧烂的没人要的,是三轮佬家里用的被子,以便坐在后面的人不那么冷。
人多好,挤聚在一起暖和些。
大家伙都去城里买东西嘛,三轮佬开过去不好走的山路就说。
是啊,你是去干嘛啊,回来不行的话,我去城里的工地老板那借个推车把年货放上面,大家人多轮流着推也不累,一个中年男人说道。
对啊,后面的人大多表示同意,只有爷爷默不作声。
这是什么话啊,我是要去城里买卖,不过是当天买卖,就是说哪里谈好别处就有人买了,价格谈的好的话,马上就可以回去了,不行的话要晚上了,你们要是等不及,我城里有个朋友是开大巴的,可以送你们到山下,价格还是按以往的来。
哦,就是哪个叫冬瓜的小伙吧,一个比爷爷年轻点的爷爷说。
对啊,基爷你认识啊。
哈哈,我给他介绍过婆娘了,估摸着是相中了。是噢,基爷,他说过是有个我们村的人给他介绍了妹子,没想到是你啊,到时候车费估计会给大家给费了,他都跟我说过好几次,要到我们村好好感谢一下基爷了。
他们最终是坐三轮车回去的,每个人买的东西都不是很不多,除了爷爷外都是装了一大袋子的东西。小妮看的出来爷爷是因为儿女没回来才买的少的,可爷孙俩在城里吃了好多东西逛了好一会儿,像是闺蜜一起逛的不知疲累。
爷爷给自己和小妮买了个手抓饼,又吃了酸辣粉。
爷爷见街上有买糖葫芦的要给小妮买,小妮却不要,糖葫芦是好吃,但看到它就容易想到那个爱吃糖葫芦的母亲,小妮怕自己喜欢吃糖葫芦以后就会和母亲一样的性格。妳不是喜欢吃糖嘛,糖葫芦是好吃的,以前妳姑姑们可喜了,爷爷看着拉住自己衣角的小妮说。
红红的好像血,不想吃,爷爷,我想吃那个糖,画着兔兔画面的,小妮指着围满人的摊前说。
大多是小孩要吃,大人只好给他们买,小妮也当了一把小孩的问爷爷要。
妳不是不吃兔兔的嘛,兔兔这么可爱这么能吃兔兔,爷爷微带嘲笑的说。
那就吃那个鸡糖画面的吧,爷爷,小妮说。
等人少了再买吧,去别出走走,爷爷说完就走,小妮只好跟着。
爷爷最后给小妮买了个兔兔画面的麦芽糖,这丫头还不是吃的忘乎所以。
什么不吃?有些只是自己的认知或道德限制了行为,一但尝到甜头,如果没有制衡将会很恐怖,法律是限制,金钱或某欲望就是甜头,换个说法,法律是底线,人没了底线将变成羊或狼。
雪开始融化了,小孩出门前总是要抬头看看屋檐上的冰尖儿,赶紧跑出去,感觉冰尖儿会给脑袋刺个大窟窿。
一般门边或屋外不远处,就会有一个雪人,证明这家有子嗣,没有的大多就两种可能,家中晚辈及冠之年或无子嗣。
小妮第一次造雪人,小芳家去一下,旺财家去一下……学习学习怎么弄雪人更漂亮,帮小芳造雪人时间最久,本想叫她也来帮帮自己造一个的,不料她走亲戚了,年也打算在外头过。爷爷说年不在家过是很没规矩的,表面是说小芳家,内心早已暗暗说了不知多少次儿女了。
小妮一个人是怎得都造弄不好雪人,最后跟爷爷抹眼泪了,爷爷才出手帮她立了一个雪人在门边。
小妮开心的跟个傻子一样,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玩具,好像也是第一个玩具了,小妮时不时就要去看看她那雪人,问问它吃早中晚饭没,对它小声说一些心里话,每次早起都会盼望着它能动两下。
这天它动了,头慢慢变小,气温给它疯狂减肥,最后消失掉只剩下木枝手,石头眼睛和小妮一天中午吃的馒头掰了一半给它做的鼻子,都落在一个地方。
小妮见到自己的雪人朋友只剩下这些,放声大哭起来,其实也知道它是没有心脏没有温度的,可那近十天的陪伴,突然走了不见了,总得哭一场吧,小孩的世界没这么复杂的,想哭就哭了,复杂的是小孩眼里的大人。
爷爷见她这般的哭,吃饭也没什么心思,搞的他也有些没心思过这个年了,不过还是得过的,第二天,爷爷提起她的裤衩子往炕上一放也懒得脱,就是打。
小妮被这一出弄懵逼了的说,爷爷你无缘无故打我干嘛!
大过年了,摆着个哭丧脸给谁看啊,再这样把妳扔野山地里喂狼。
打一下好了,屁股红了也不难过了,可能是红屁股的疼盖住了雪人朋友走的难过吧。
老开,时时坐在门外迎着冷风,喝着劣质的白酒暖身子,却始终没有等来小妮的酸菜,火炉也不怎么烧了,一个人没必要,平日也没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酒日日加多喝,年味越近,孤独就越浓烈。
酒糊弄了大脑,卸下坚强的样子,有温度的泪水在脸上划下,像是冷风中一只温和而柔润的双手一次次抚摸着他的脸庞,望着无尽的天空,谁有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呢。
过年晚上凌晨十二点,这里都会吃点好的以此来表达对新的一年的开始的自己一个好起头。
小妮同胖哥去胖姑姑家看电视回来就想睡觉,一眯眼爷爷就扯头发把她弄醒,说是晚上要吃汤圆,小妮听到汤圆立马来了兴致,睡什么觉,没用的人才睡觉,我不睡!
爷爷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吃汤圆啊,小妮的兴致在等待中快没了,眼皮开始打战了。
好,妳去把厨房里的小锅拿来放火炉上,再把水壶里的热水加进去,等一下就放汤圆了,爷爷推开窗户望了望外面的说。
小妮为了吃的招办,等都安排好了,爷爷又望了望外面的说,把汤圆放里面吧,没放冰箱的汤圆很快就在热水的拷打下软了下来,这时外面放起了烟花爆竹。
爷爷起身去外面放了一鞭炮,响应着大家。
小妮看着烟花吃着汤圆,满脸写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