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是回到府中,问老妻:“诺儿何在?”
“一早做了几个糕点,由丫鬟装在篮子里提着,出去了。”
陈老夫人说得很简略。
夫妻俩都知道,诺儿八成又到安庆王府去了。
到京之后,诺儿十日倒有两日找借口到安庆王府去。幸亏安庆王妃明事理,见诺儿来得太勤甚是不妥,就找些借口婉拒,诺儿才去得少了些。
“都怪你,在江夏时让他们去逛什么街……”老夫人不满地说。
前年乘船进京,诺儿对楚小将军是有些热络,可那是女孩的天性,曾经她对彭公子也很热情,见彭公子没有回应,很快就放开了。想必对楚小将军也会如此,江夏分道走之后诺儿也会很快撂开手。
偏偏在江夏泊船时,老头请楚小将军陪诺儿逛街,弄得诺儿上了心,进京之后上赶着倒贴到楚府去,唉!
陈宝是夫妻老蚌生珠,四十多岁才生这唯一的女儿,自小宠溺,现今倒不好管了。
兼之陈语诺在父母面前也还乖巧,做父亲的宠着,做母亲的也就跟着睁只眼闭只眼。
陈宝是仍然觉得并非坏事,就说:“你懂什么?”
老夫人疑惑地问:“难道,老爷您有什么打算?”
见丈夫没有回应,就接着试探说:“依我看,楚小将军人也不错,只是我们清流人家,门户终究低了些……”
陈宝是仍然回应“你懂什么”四个字。
老夫人急了:“老爷,我们总共就这一个女儿,已经及笄了!”
“这事急不来,”陈宝是这才多解释几句,“楚亭君才高气傲,也该磨他一磨。”
“哦。”老夫人察言观色,见丈夫心中有数的样子,就放下七成的心。
陈宝是又吩咐说:“你去找老二媳妇,叫她准备好老二出行的东西,老二很快要到南方去。”
自从前年答应皇上钦点到云林郡任郡守后,陈家的三个儿子也不再滞留地方官职,先后进京任职。
大儿陈昶修,早已在巡城卫做到副职,这次军政大换血应该能升到总领。
老二陈昶德擢任京畿大营总领,这一年多也历练出来了,刚才皇上亲口钦点的安南军督军,估计也没人敢说什么。老二离开京畿大营之后,陈家还有个姨甥留守,就由他接班好了。
老三陈昶行任牧野郡郡守,掌握着景洛王朝最重要大郡的军政。
近两年时间,陈家三个儿子各得其所,都在要害之处任职。
还有些亲戚裙带、门生乡邻,也安插到各处去,刚才趁机推荐到圣上面前。
听丈夫说老二要到南方去,老夫人颇感意外,留心丈夫脸色,却是浅浅喜悦,就知是好事,遂放心去找二媳妇。
才出厅门,又听身后丈夫在吩咐管家:“派人送信,请赵御史来。”
原来这赵御史就是赵仲德,陈大人提携他进京之后,推荐他到兰台担任侍御史。
很快,赵仲德来到陈府书房,见恩公正在琴台处弹琴,弹的《渌水秋月》,看来心情不错。
见门生来了,陈宝是仍然鼓琴不停,示意赵仲德坐下稍等。
管家奉上茶点退出,陈宝是才收住琴声,对赵仲德说:“太尉卒中,圣上特遣京禁卫到太尉府警戒护卫,又派丞相及刑部周廷尉到府慰问,二人无意中在太尉书房发现隐蔽夹墙,在夹墙内发现太尉与乌罗新王往来的信函,又有一份用汉文和乌罗文写的协议,上面有太尉和乌罗新王的手印……”
陈宝是的语调平静无波,但内里的讯息太震撼了,赵仲德倏地抬眉看向恩公。
怎么可能是“无意中发现”?这派刑部的人去朱府慰问就很突兀,况且,太尉大人也不在府内,去慰问谁人?
再说,在夹墙内发现信件和协议,这讯息看似简单,背后该如何惊涛骇浪。信件和协议不会明摆在夹墙内,究竟如何找到的?
当然,这些并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太尉成了勾结异族的反贼,必定带来官场地震,作为新晋京官,他和恩公如何应对?
正想着,听到恩公又问:“太尉在元春宫突发疾病,你也知道了吧?”
“门生已经得知。”
“太尉胸痹,不宜移动,会在元春宫静养一些时日。他既患病,在外带兵的三个儿子必得回京侍亲,圣上已经任命昶德为安南军督军,楚亭君为镇西军督军……”
赵仲德连忙道喜:“恭喜恩公!”
“呵呵!”陈宝是捻着胡须低笑,“他有五个儿子,得用的也就三个,老夫也有三个儿子,他三个儿子回来,老夫三个儿子起来。”
这话令赵仲德不明就里:难道,恩公的意思是陈家要起来了?
“恩公,您的意思是?”他不敢直接问。
“仲德啊,也许该我们大干一场了!”
“恩公……”赵仲德欲言又止。
前年,在进京的路上,韩先生已经预言,最后得天下的是湖北王,恩公理应怠政朝廷,多向陆昭武及楚亭君靠拢才是,现在恩公倒推荐楚亭君到偏远的西北去,明摆着得罪人,为何?
“仲德啊,你我屈居下潦几十年,空有才华抱负,如今得圣上青眼,正是你我大展身手之时。”
赵仲德大惊失色:“可是,恩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历史是可以改写的,不是吗?既然预知某个结果,能不能想办法改变它?韩先生算命看风水,不也在替人改变命运?”
见门生懵懵懂懂,陈大人忍住不悦,说:“陆昭武不能人事,眼看绝后,韩先生推算出其有一子流落民间,我昨夜对圣上言明此事,圣上已经派出高手到各处寻找,等找到这个孩子......”
他压低声音:“天下,不一定是陆昭武的。”
“哐!”赵仲德手中的茶杯被盖子敲了一下。
“怎么,你害怕了?”陈宝是稍稍提高音量,“若真有那运数,四年前就该是他了。有些机遇,错过了便错过了,按韩先生的说法,老夫只是一把孤剑,至清而无徒,你看看,他说的可准?”
“韩先生此言差矣。”赵仲德不得不承认。
“他判断老夫‘是’字,加上“淯”字的三点水,会为虎作伥、崩塌国之大堤,你看看,他说的可准?在老夫教导下,圣上不再杀功狗功人,而是多造福祉,国之大堤更为稳固。”
“恩公所言极是。”赵仲德行个敬礼说。
“圣上对我们恩眷如山,若换了别人,不知是何待遇。哈哈哈,何之洲与朱有鹬蚌相争,老夫就在后边做个渔翁好了!”
赵仲德的小心脏怦怦直跳,他知道,恩公舍不得眼前的泼天富贵,选择往另一条路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