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自己没有脊梁，借助什么外力都没用。”就算战场惨败，就算被扒出脏心烂肺，可战后只是短暂一阵表面波动，这里又一切照旧，沉默的大多数继续沉默，舔的继续舔，连手法、姿势都没变，人肉盛宴只是微调了一下座次，饕客们继续闷声大快朵颐，韭菜们继续源源上市。如果说两百多年前败给眼中西邻小国还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痛心思变，可这场军事上更大的惨败之后，堡垒之民除了最初干嚎几声，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看着买菜阿姨痛心、不甘的样子，家常装教书先生的声音低沉下去，“我想那些真正的爱国者多少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们之所以还那样做只是为了一点不是希望的希望，知其不可而为之吧。”说着，视线也随之低落，“那句‘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其实是个伪命题，这里的人从来都是醒着的，只不过他们都是只受本能支配会说话的高等动物，作为纯本能动物，它们的欲望恐惧愚蠢其实一直都醒着，从来没睡。至于自由、美德之类人之为人的东西，它们从来不在其中，只是透过本能之眼看那一切，说向往吧也许有一点，但如果那些东西换不来欲望满足、换不来实际好处，那也不过是虚文谎言，随时弃如敝履，至于那些为之付出代价乃至生命的人，在它们眼里不过是SB，它们无法理解不为欲望、不为实利而活的人，因为它们的认知里人其实就是动物，它们从不知道真正的人是怎么回事。对于这样的物种，不存在‘叫醒’一说，它们一直在本能里醒着，并通过本能看待人之为人的一切。”
“就算看到这一切，看到精神、人心烂到根子里，不可救药，也不配救药，而且军事上已被彻底打残，可那边依然没有选择独立，也没有完全倒向东方…”戳破毒疮，某些隐意呼之欲出，疑似新闻专业教书先生顺势接着往下说，“虽然价值观相通，但并不需要直接加入，所谓‘君子和而不同’，更重要的原因，我想也许对面自己都没意识到，也许只是我个人的臆想，”先生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目光愈发深沉，“他们从这场同文同种骨肉相残的悲剧里、从我们这面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使命，对此土此民…不，更准确的说，是对我们的文明。”
“我们的文明”，这五个字在这样的话语里出现，顿时仿佛拥有了生命，某种人们身在其中却从未意识到的生命，它不属于愚昧、邪恶、野蛮之类源自人性阴暗面却几千年来附身其上鸠占鹊巢成为这文明主体的寄生物，它属于这文明在邪灵附体下苟延残喘、气若游丝、绝大多数时候甚至肉眼不可见却从未断绝的一线正脉…
“那些年轻人的生命，那些鲜血…”提到这些，先生不得不先抑制一下情绪，“那些被戳破的弥天谎言、黑幕、制度性恶行…战争让这个文明和其下人心遭受的异化、扭曲、毒害，所有深入骨髓的恶疾暴露无遗。”看了眼斜上方路灯杆上正对着自己的监控摄像头，“战后，也许这边没什么实质变化，谎言继续、专制继续、禁言继续、公主鲇鱼们的岁月静好继续、韭菜们的当牛做马继续、‘为你们好’继续、标语继续、口号继续、作假做戏继续…被打肿的脸补上妆就没事了，这里本来就什么都是‘妆’，然后一切照旧。可是对面…”先生眉头微蹙，“我重申一下这只是我的个人感觉…和所有自由开放社会一样，对面一直都有烂甚至很烂的地方，什么黑社会、诈骗、黑金、娱乐至死等等等等不仅是重镇有些还是源头，毕竟自由环境下良莠皆能生长，只要不过头、不触犯法律底线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自由开放社会的首要任务并不是消灭恶，而是让善恶都在阳光下，能被看到，判定‘恶’的终审权不在统治者手里，而在基于基本道德共识的民选代表共同制定的法律手里，让对‘恶’的裁定权不至于成为专制者假公行私、操弄民意的工具。不少看上去的‘恶’其实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种‘恶’，甚至有些不是真‘恶’，‘善’也一样。‘真实’比‘善’更重要，缺少真实，多少‘恶’会假‘善’之名以行，而人只有在自由开放的社会里才会相对真实，而在与之相反的社会里，看上去‘善’比‘真实’更重要，而且那种环境下人们往往并不觉得自己不真实，因为作假已成为他们的本能，成为他们的真实。”
从目光中可以看出人们——特别是年轻学子们——对这些话的反应尤为明显。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是不认‘文明’、不信‘文明’的。这在那场战争中表现得尤其明显。当我们的战士为了的营救战友舍生忘死时，当我们的战士为了他们以为的正义舍命搏杀时，当我们的战士不是因为纪律而是出于本心救护对方的伤员、民众时…更凸显出背离文明的可悲。他们依然充满人的情感，可精神上却不认‘文明’。这在战场上展现得如此直观，我想最是这一点深深刺痛了对面。毕竟语言文化相同，人心最易向通，这一点上的判然不同太过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