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快闪开!”
不远处的正门,太监带着几个太医没命地跑。夜里面容看不真切,但从衣着样式来看,都是品级高的太医。高照拉住最末尾气喘吁吁的传命太监问道,“是给哪个宫的主子看诊?”
“哟柱国大将军,你怎么在这儿啊。是陛下、陛下啊……陛下方欲就寝,刚躺下就吐血了,吐了好多血……”太监激动地握着高照的手,上气不接下气道。
高照大惊。陛下此次病重,恐凶多吉少。又值皇亲贵胄皆在宫中,易生变故,皇子主政,宫门必封。
尚不及细想,又有太监从宫中出来,“大将军——大将军,陛下急召!”
太监的传令音中,夹着禁卫军队列整齐的跑步声,果然……
“快出宫!找周凌!”高照向宫门外推了祝筠一把。
祝筠习惯了遵从将军指令,转头往外跑,忽地想起叔徜所言晋王私铸兵器的蛛丝马迹,回头大喊,“将军,小心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有旨,封宫门——”
祝筠踩着尾音迈出宫,背后朱红的大门缓缓关闭,将军的背影消失在缝隙中。
分别的感觉真讨厌。
陛下抱恙,宫门已封,下一道旨意就该是全城宵禁。祝筠踩着马镫翻上马,余下的时间不多了,要抓紧为将军和明王殿下搏出先机。
“周校尉,周校尉!”祝筠扑向周凌房门一顿猛敲,“陛下病重,宫门封了,将军让我来找你。”
“你说什么!”
房门嚯得被拉开,祝筠险些没站稳,“我说的是真的,我刚从宫里回来。太监说陛下吐了好多血,晋王下旨封了宫门。赴宴的许多皇亲国戚都在被困在宫中,将军和郡主也不例外。禁卫军听从晋王号令,周校尉,你说若陛下不测,晋王会不会挟持他们为自己铺路?”
周凌将祝筠拽进了房,“难说。不过圣心难测,陛下有意将帝位传与晋王的话,晋王所为无可厚非。”
“若陛下属意明王呢?”祝筠问。
“如你所言,宫内禁卫军在晋王掌控之中,随时能掀起血雨腥风……”周凌踱步,“张冉呢,他没跟将军一起?”
祝筠摇摇头,“将军的马旁边并无冉大哥的马。”
“甭找了……”一黑衣人破窗而入。
周凌闻声长剑出鞘,黑衣人俯身躲过。周凌再刺,被黑衣人双掌夹住,剑刃向右一偏,贴着黑衣人的耳朵刺在身后的窗棱上。
“周校尉,自己人!”祝筠认出来者,“他是将军的影卫老甲。”
“冉子去兵部送军械图了,明晨才能回来,根本指望不上。”老甲弹开剑刃,“太医属的人全进宫了。中书令和齐相也被急召进宫。巧的是,中书令的车轱辘在路上突然掉了,一把老骨头摔得不轻。”
“不是巧合。中书令克己守礼,一向支持立嫡。”周凌沉吟,“晋王已经行动了”
“明王殿下没有行动吗?明王殿下不会全指望咱将军,然后将军竟寄信于我们三个臭皮匠。”祝筠跳脚。
两道锋利的目光同时射向祝筠,“你说谁是臭皮匠?”
祝筠很识趣的闭了嘴,却见二人耳朵一动,同时闪向窗边。
“你的人?”周凌眼神扫过窗外。
“显然不是。”老甲手摁在刀柄上,一个跟头翻了出去,“我去会会他们。”
“老周,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祝筠小心问,“将军让我来寻你,但你其实并不知道将军要让你干什么。”
“嗯。”周凌应道。
祝筠惊到失语。
“不然你觉得将军是天天琢磨玩弄朝政的人么?”周凌盯着窗外,不时白了祝筠一眼。
“还说自己不是臭皮匠。”祝筠嘀咕。
“我听到了。”周凌沉着脸转过头,“如果有陛下手谕,我可以出城领兵。一旦陛下传位明王,有大军压阵,晋王不敢造次。但老六把跟将军回京的鄂北军都带走了,京畿大营的军也不听我的,我无能为力。再者,宫中尽是是皇族人,晋王或许顾及史家口诛笔伐不敢轻举妄动。”
“长元宫变,燕王屠了西秦韩氏全族,史书还不是照样对燕王歌功颂德。前朝太祖弑兄夺位,史书只记其兄残暴不仁。成王败寇,败者根本没有书写历史的机会。你相信晋王仁慈,还不如相信太医能妙手回春。”祝筠力辩。
“小管家说的我赞成。”老甲退到窗前,“这群死士根本没想杀人,就是拖着不让我们出府。想行动就麻溜的,再不走,戒严了城门都出不去。”
“虎符可以调动京畿军吗?”祝筠忽然道。
“别说京畿大营,我朝四大营皆可调遣。”老甲道。
“云宁剿匪,陛下就把虎符授给将军了。不过因为新矿和军械的事耽搁了,现在虎符应还在将军屋里。”祝筠道。
两道诧异的目光同时投向祝筠。
“我什么都没听到。”老甲悠悠转过头。
宴会上,皇子公主慌张离席,随后禁卫军封锁宫门,惹出不小动静。口风不严的宫女传出陛下病重的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
魏帝畏寒,寝宫的炭火添了两倍。明王陪在床旁,握着魏帝干瘪湿冷的手,一动不动。晋王冲着束手无策的太医一顿发脾气,不知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庆宁公主候于屏风外,在华乐长公主的怀里哭到晕厥。
“景荀……不怪他们,”魏帝醒转,无力地勾着明王的手,喑哑的声音缓缓道,“回春藤的药效,孤清楚。”
明王动了动,挺直了身子膝行上前。晋王亦回身肝肠寸断的扑在床前。
“今后,魏国的江山就交给你们了……”魏帝看着两个儿子,眼中露出父亲的慈爱。
“父皇千秋,定能撑过去。”明王哽咽。
魏帝得到稍许慰藉,“传相国、大将军和六部尚书……孤有旨宣。”
晋王点点头,立即请大监传召。
“景荀,景和,”魏帝顿了顿,握住二人的手,“这份懿旨,孤反复改了很多遍,终了都没拿定注意……但,懿旨都拟好了,孤没力气再改了……就按照上面写的宣吧……古来王朝覆灭,皆源于兄弟阋墙……在宣读前,孤要你们两个发誓——手足同心、永不为敌!”
明王满目含泪,举起手掌,毫不犹豫起誓,“列祖列宗在上,栾氏四子景和在此起誓,必与兄长齐心,匡扶社稷,永不为敌。”
魏帝点点头,看向晋王。
晋王捶下的拳头紧了又紧,最终在魏帝的注视下立起三指,“我栾景荀在此立誓,与景和手足同心、永不为敌。”
欣慰的泪从一个做帝王的父亲的眼角滑落。兄弟和睦,子嗣环于床前,普通人家最简单的温馨,于帝王家却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