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荞做好竹筒饭,放进竹篮,提着回到竹屋,把饭摆好。桌上的笔墨纸砚已收拾,连做茶的工具也收了,临时布置的书桌彻底沦为饭桌。
当小姐坐下享用美味的竹筒饭时,苦荞向周围瞅瞅,没见夏果的身影:“小姐,夏果怎么没在?”
“要回城里,我让夏果回去跟家人道别。”
“小姐对夏果真好。”
“我对你一样好。”
“我和夏果能跟着小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苦荞想起陌生公子打听千里寻之事,“对了,今日来了两个人,找苦蕨打听千里寻。”
千里寻停下手中的竹勺,怎么会有人知道她在另一个时代的名字?难道是申简辰?她激动地问:“问的人有没有说他是谁?”
苦荞摇摇头:“他们没说,我一心想着尽快打发他们离开,忘记问。”
“他们为什么要找千里寻?”
“小姐给说话艺人提供书稿留的名字是千里寻,我猜那公子喜欢听说书,认为话本写得好,想要结识,才从说话艺人那里打听而来。我当然什么都没说,编个瞎话,告诉他们千里寻已离开竹林不知所踪,那位公子看上去很失落,然后就离开了。”
千里寻想起在溪水旁遇到的两人:“那位公子是不是长得高高大大?身边的小厮也长得五官俊俏?”
“是,小姐难道见过他们?”
千里寻瞬间接受苦荞的解释,怎么可能是申简辰?哪有这么巧的事?她又开始吃起竹筒饭:“见过,还向我问过路。”
苦荞赞道:“我家小姐就是有才华,有人守在门口捡拾您写废的手稿也就罢了,才写起话本就有人亲自找上门来结识,您要是男子,肯定结交甚广,绝不比乔公子差。”
千里寻没有搭话,用心享受乡间美食,也不知结束竹林的生活,回到城里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两天很快结束,林府的车夫按照约定,准时在村口等候。
苦蕨、村长,还有一些竹民前来相送。千里寻向大家告别,走上马车,踏上回城之路。
竹林离城里不算太远,乘坐马车半个时辰即到,苦蕨步行也就一个多时辰。可对千里寻来讲,林府与竹林之间在她心里产生的距离根本无法用时间衡量。
马车到达林府,韦嬷嬷带着几个小厮已经在门口候着。等千里寻与两个丫鬟从马车上下来后,小厮们忙着上前搬东西。
“我已吩咐人把竹兰居打扫干净,姑娘刚回来,路途劳顿,先歇歇脚,再忙笔墨之事。”
韦嬷嬷的话令千里寻感到温馨,身边有位替她操心之人,也算在陌生的时代有所依靠。她点点头:“林觉可在?”
“姑爷还未回来,姑娘可是头一次一进门问姑爷在不在。”韦嬷嬷开着玩笑。
千里寻凑近韦嬷嬷耳边,小声说:“我想快些与他谈和离之事。”
“姑娘别急,据我观察和离之事已有眉目,回屋我详细说给姑娘听。”韦嬷嬷拉起姑娘向府内走去。
进入竹兰居,千里寻换件居家的衣裳,苦荞很自觉地坐在茶桌旁做茶,夏果待在旁边学习。
韦嬷嬷说:“夏果,你出去一下,我有事与姑娘讲。”
夏果心中不满,她也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凭什么让她出去?苦荞就可以心安理得在里面做茶?她不敢反抗,乖乖回声:“是。”
待夏果出去后,韦嬷嬷在桌旁坐下:“我回到林府,听下人说林家大爷和二爷跟姑爷在一起喝酒,酒桌上苦口婆心劝姑爷同意和离,姑爷的态度没有以前坚决,开始动心,告诉两位哥哥,打算考虑一段时日。”
听到这话,千里寻认为定是竹林给她带来好运,更在心里感激净光法师。
“希望林觉考虑的时间不要太久。”
“我还听说姑爷打算纳妾。”
“他纳他的妾,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怎能没关系?姑爷纳妾说明他已打算放下姑娘。”
“此话怎讲?”
“我虽没瞧上姑爷,可也看得出他真心喜欢姑娘,宁可把商妓带到家里伤害你,也不愿意纳一房妾室。可惜你们两个不相称,在一起日子不会好过。他现在想要纳妾室,足以说明他打算放下姑娘。”
韦嬷嬷的解释更令千里寻高兴:“嬷嬷一会儿吩咐后厨做些好菜,再备壶好酒,我要在竹兰居宴请林觉,与他平心静气谈谈和离之事。”
“姑娘既然这么着急,我听你的,这就去安排。”
韦嬷嬷起身去忙活,走到院内,见夏果在院子里无所事事的样子,心里很不爽。
夏果见到韦嬷嬷赶紧拜见:“嬷嬷好。”
韦嬷嬷平静而又严厉地叮嘱:“姑娘好心收你当丫鬟,你要记住这份恩情,用心伺候姑娘。现在来到城里不比乡下,说话做事要讲究分寸,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要说,不该做的一件都不要做。”
夏果回道:“是。”
韦嬷嬷又将她瞧一番,才离开竹兰居。
夏果瞧着韦嬷嬷的背影,着实想不通,韦嬷嬷为何见自己总是如此严厉?她又没做错任何事,难道只因她长相出众些,就该遭受如此待遇?越想心中越不满,担心小姐与苦荞看出不满,决定到处走走散散心,等情绪疏散后再回屋伺候小姐。
夏果出了竹兰居,走出西院,顺着林府的小径瞎逛。林府的路旁除种些地桃花外,也没种什么,景致很一般,还不如乡下。
夏果想着自己的容貌并不比小姐差,为何命运如此不同?她出生的家庭已不好,还被陈公子调戏,好不容易成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又被韦嬷嬷嫌弃,真是越想越伤心,不由立住脚步,盯着地桃花悲伤起来。
林觉从练兵署回来,无意中瞧见夏果的背影,以为是朱淑真,心想她终于从乡下回来。仔细一瞧,那背影身着丫鬟服,并不是朱淑真,没想到林府还有这等身姿的下人,他怎么从来没见过。上前问道:“你是新来的?”
夏果听到男子的声音,赶紧转过身,拜道:“我是小姐在乡下新收的丫鬟,名叫夏果。”
夏果转过身的一刻,林觉看呆,这丫鬟的容貌绝不比朱淑真差,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竟然忘记说话,想起第一次见朱淑真的情景,心中也生起同样的情感。
林觉不说话,夏果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看他身上的穿着,应该是林府的主人之一。沉默一会儿,夏果壮起胆子叫道:“老爷……”
“不要称呼我老爷,叫我主君。”林觉终于说话,说完转身向西院而去,
夏果才敢抬头瞧林觉的背影,自语道:“主君?他难道是小姐的夫君?”
等林觉走进西院后,夏果才回到西院的竹兰居。
苦荞从屋里出来,见夏果走进院中:“我到处找你找不到,你去了哪里?”
“我刚给一位洒扫的丫鬟帮忙,耽搁了一会儿。”
“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只需伺候小姐,洒扫的事以后不用理会。”
“是。”
又被苦荞嘱咐,夏果心里更不满。当着苦荞的面不敢流露太多,还是快些进屋伺候小姐。
苦荞则来到林觉屋外,向内说:“姑爷,小姐请您一会儿到竹兰居用饭。”
出来一位小厮:“主君让你进去回话。”
林觉正坐在桌边喝茶,见苦荞进来,问道:“你们今日几时回来?”
“回姑爷,未时。”
“你家小姐身边什么时候多一名丫鬟?”
“回姑爷,是小姐在乡下新收的。”
“好吧,告诉朱淑真,待会儿我自会过去。”
苦荞走后,林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换过衣裳,来到竹兰居,苦荞与夏果正站在屋外伺候。
林觉瞧一眼夏果,甚觉满意,跨进屋内,一桌子菜出现在眼前,还有美酒。朱淑真坐在桌旁,面带微笑。林觉感到恍惚,难道她出去一趟想通了,想与他和好?
“你既不允许我进竹兰居,为何又请我前来用饭?”
“此一时彼一时,很多事情会随着时间而变化,我今日请你前来,是想与你像朋友一样聊聊天儿。”
林觉坐下,主动拿起酒壶将两人面前的酒盅斟满:“既如此,你我先饮酒,再聊。”
千里寻举起酒盅:“干!”
喝完酒,千里寻放下酒盅:“我在乡下一个月,认真思考你我之间的关系,你没错,我也没错,错只错在两个不合适的人硬被凑到一起……”
原来她并不想与他和好,林觉在心里叹口气,继续认真听朱淑真说些什么。
“如果你能娶到一位喜欢你,认可你的娘子,相信你也不会采取家庭暴力;如果我嫁给心仪之人,也应该会过得圆满。不如你放过我,不为别的,只为你自己。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耗着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林觉“哼”了一声:“我耗着你,大不了再纳一房妾室,什么都不影响,而你到死只能待在林府。”
“错!如果你耗着我,我会在外重新置办一处宅子,搬出林府,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到时在外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丢了林府的面子,可别怪我。”
千里寻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而对方看上去虽冷淡,却已没有以前那种令她讨厌的表情。
林觉已有和离的想法,朱淑真的话并未激起他的怒火,可总不能白白放朱淑真离开。
他将自己的酒盅斟满,又喝下一盅,爽快地说:“我放你走……”
千里寻开心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听我把话说完,放你走可以,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尽管说。”
“你新得的丫鬟不错,把她送给我,我就答应和离。”
千里寻为难道:“此事需问问夏果,如若她同意,当然好说,如若她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她是你的丫鬟,只要你想送给我,她不敢说一个不字。”林觉看着一桌子菜,“这么好的菜,可惜我没胃口,就不在此陪你享用。”
林觉起身走到门口,又将夏果瞧了一眼:“你叫夏果?”
“是,主君。”
“长得不错!”林觉笑了一声离开竹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