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这是巴掌击在案桌上的声音。
再一声“哐当!”,应当是桌上的砚台、杯盏被扫落在地。
早朝方歇,御书房外的侍卫先看见皇上稳步回到,不久何丞相及周廷尉相随而进。
随即,御前常侍岑桂忠出来,命所有侍卫后撤十步。
这样,最近距离的侍卫也无法听清御书房内的话语。
然而这击掌声,以及物品落地的破碎声太刺耳了。
又听到周廷尉急声请求:“皇上息怒!”
声音之大,传到门之外侍卫耳中,他们不由呼吸一滞。
幸好,接下来御书房内再无大动静。
侍卫们不知道的是,周廷尉跪求之后,丞相何之洲也跪下低声苦劝:“皇上息怒,大局要紧!”
岑桂忠识相地上前,将地上的物品收拾好。
元淯帝胸膛起伏,怒视着书桌上一叠信函,以及信函旁边的,用汉文、乌罗文写就的协议书。
协议书上的手印鲜红得刺眼。
在书案后来来回回兜了几圈,元淯帝调整好好呼吸,这才对地上的两个臣子说:“你俩起来吧!”
听皇上语气恢复平静,何丞相和周廷尉才从地上爬起,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元淯帝转身看向何之洲,请教说:“何爱卿,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动作?”
当然,他未必会听,岑桂忠已经派人去请御前侍讲陈宝是了。
皇上还是偏向陈夫子的意见。
何之洲也知如此,但是机会面前,该说的还是要说:“皇上,朱有勾通乌罗人,订立协议,相约里应外合颠覆我朝江山,证据确凿,宜及早、从重处置。然而又不可操之过急,其掌管全国军事,其三子掌握镇西军、安南军、绥边军;其余六州之中,有三个州的督军与其联络有亲……”
“什么?朱有控制地方军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元淯帝有点吃惊,随即又责备何之洲,“爱卿为何不及早上奏?”
“老臣……”何之洲有苦难言。
朝廷“三公”,他算一个,朱有算一个,还有一个御史大夫早已经站队朱有。
皇上记念着朱有开城门迎接的情谊,凡事偏向三分,谁敢随便弹劾太尉?
如今,若不是朱有阴谋败露,谋反事实铁板钉钉,谁敢火里添柴?
何之洲不由感激楚亭君,是他创设了这个机会。
推断朱有勾结乌罗王储企图谋反,关键要有证据。
朱有父子肯定将物证藏在极度隐蔽的地方。
于是,一封封旧宗卷里的“信函”适时出现,此信函一箭双雕,既让皇上对太尉生疑,也让朱有自曝协议藏身之所。
御前侍卫舒达是太尉的人,就让他听到御书房的只言片语。
果然,舒达偷溜出宫,到朱府通风报讯。
果然,朱有父子方寸大乱,连夜到深藏协议的地方查看。
这就暴露了夹墙。
......
“何爱卿?”圣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何之洲回过神,连忙躬身行礼,道歉说:“皇上,老臣不知太尉暗地反骨如此,见其三子亦是人才,所谓举贤不避亲,唯才是用亦无不可,故而没有上报。不料如今竟成心腹大患!”
他心里嘀咕:太尉管武,丞相管文,总不能丞相越过权限,去过问太尉份内的军事吧?
元淯帝也想到这一点,对丞相的不满减轻了几分:“如此看来,必须想个稳妥的办法,将朱有的三个儿子拿下。”
“皇上,”何之洲低声说,“我朝以孝治天下,京中父亲病重,在外的儿子当不辞千里赶回来尽孝……”
“好!”元淯帝忍不住高叫一声,想起禁忌,随即又压低音量,“想不到朱有病倒,竟有一箭双雕的作用!”
这时陈宝是赶到,亦赞成此计。
三人就在皇上面前继续斟酌,尽量使计划周详无错漏。
到了午膳时分,皇上让何、周二人出宫布置事项,御书房内只余师生二人。
元淯帝命岑桂忠送来膳食,与夫子分坐餐桌两边,一起用膳。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可见陈宝是得帝心到了如此程度。
膳毕,岑桂忠撤去食具,立在一旁静候。
元淯帝向夫子虚心请教:“接替朱家三个儿子军权的人选,夫子心中可有数?”
陈宝是先说“臣涉政日浅,竟不得要领”,却又话头一转:“如皇上不弃,臣愿推荐犬子昶德到安南军任职。”
“哈哈!”元淯帝大笑,随即又压低音量,“朕早有此意,就按夫子说的办,任命陈昶德为安南军督军!”
陈宝是不敢露出笑意,谢过皇上,又建议说:“京禁卫、巡城卫的总领亦是太尉的人,宜早撤换。”
“夫子所言甚是。既然朱有系反贼,”元淯帝忍不住咬牙切齿,“他的人都要换掉!”
随机又想起了什么:“然而,如此一来,朕的人手未免捉襟见肘……”
“皇上可从新晋军官中提拔一批。他们尚未做到须要站队的职位,皇上您一提拔,他们自然对您忠心耿耿。”
元淯帝又是失声叫好:“好!夫子可有推荐?”
于是,陈宝是说出十几个人名——当然都是他的人,元淯帝一一记下,又问:“如果军心不服怎么办?”
“其实,老臣之前就思考过军职替换之事,此事宜以一服众。”
“以一服众?朕愿闻其详。”
陈宝是作揖说:“臣请皇上任命楚亭君为镇西军督军,只要楚亭君能顺利上任,其余军权定能顺利替换。”
元淯帝坐下来,冥想一刻钟,点头赞成夫子的建议:“楚亭君若到安南军任职,自然与安庆、湖北连成一片,徒增其力量。而镇西军在西北,与安庆、湖北相隔甚远,谅其翻不起风浪,夫子此计甚妙!”
“若是楚亭君不肯接受任命,当又如何?”
陈宝是胸有成竹:“圣上钦点,他不得不从。”
元淯帝点点头。
只听夫子又说:“况且,我们可以抓住湖北王的一个把柄,不由他们不服。”
“哦?”元淯帝身形一直,“夫子有何高见?”
“老臣北上途中,曾经风闻湖北王有一私生子流落民间,最近想起此事,遂派人到鄂州一带打听,前不久有讯息了。”
元淯帝大吃一惊,连忙问:“找到那私生子了?”
“尚未找到。只是落实了确有此事,湖北王府派人寻找这个私生子已有一段时间。”
“看来,上天终究不肯灭了陆昭武。”元淯帝幽幽地说。
原以为自己龙生九子,陆昭武后继无人,分明上天开眼,钦点自己是践祚的正确人选,谁知......
无论如何,这个私生子必须先于陆昭武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