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船!
顶在前面的几十艘宁军黄龙快船上都传出了这样的命令。
接二连三的喊声引起了唐军将领们的警觉,可因为前面巨舰相撞的缘故,他们的视线被挡住根本就看不到宁军水师到底在搞什么。
放船,自然就是把船放下去这么简单。
唐军水师将领们不解的事,在宁军水师士兵们眼中则是最简单普通的一件事。
就和他们每天都要吃饭喝水一样,每日训练的时候他们都会数次重复这个动作,所以他们的速度极快,干净利落。
宁军水师的黄龙快船看起来与唐军水师的黄龙快船有些不同。
不同之处在于,看起来似乎宁军这边的黄龙快船更宽一些,宽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加固的船舷,而是悬挂在船舷两侧的小船,一种从未出现在大周的快船。
因为武院一个校尉的妙想,所以这种快船出现了。
从黄龙快船两侧放下去的,是从十八浆到三十六浆大小不一的蜈蚣快船!
随着来渊的一声令下,前面的数十艘黄龙快船上放下来百十艘蜈蚣快船,大者每船百十人,小者每船三十六人。
这些蜈蚣快船入水之后,水手松开了绳索脱离大船而去,百余艘蜈蚣快船从大船的缝隙中飞一般的钻了进去。
唐军后面的黄龙快船被堵住根本就过不来,但蜈蚣快船却能过去!
生性好战的韩奎山在寒冷冬季中竟是脱了棉甲皮甲,只穿了一件单衣,手持横刀站在船头大声催促士兵们加速。
他所在的蜈蚣快船从两艘相撞的五牙大船缝隙中钻了进去,然后打了个横停在一艘唐军战船一侧。
“抛索勾!”
韩奎山大喝一声,随即宁军士兵们放下手中的船桨,站起来抡动带着铁爪的绳索抛了上去。
铁爪扣住唐军大船的船舷,韩奎山率先抓住一根绳索,嘴里叼着横刀开始向上攀爬。
他的动作如灵猿一般矫健迅疾,脚蹬着船身动作极快的向上攀爬,几十名宁军刀手也将横刀咬在嘴里,顺着绳索向上攀登。
“斩断绳索!快斩断绳索!”
唐军黄龙快船上的别将李长年急促的命令着,随即有不少唐军水师士兵冲到船舷一侧,有的用硬弓向下射击,有的用横刀狠狠的剁下去斩断绳索。
随着绳索断裂,不少宁军的士兵跌落在水里,不多时就被湍急的河水卷走再也不见了踪迹。
韩奎山已经爬到了船舷眼看着就要上船,一个端连弩的唐军士兵一边叫着一边对他扣动了机括。
两只弩箭都射了空,第三支弩箭擦着韩奎山的脸飞了过去,带飞了半只耳朵,血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将韩奎山的半边脸染成了红色。
韩奎山身子一顿,第四只弩箭噗的一声钉进了他的肩窝里,他手上一松身子猛地向下掉了下去。
那唐军士兵松了口气,快步往船舷出跑试图将其他的宁军士兵射落下去。
就在他靠近船舷的那一刻,一只手忽然从下面探了出来抓着他的衣领,他下意识的向后仰着身子,却帮那人攀着船舷爬了上来。
半边身子都被血透了的韩奎山嘿嘿笑了笑,一刀戳进那唐军士兵的心口。
他招了招手,爬上大船的二十几个宁军士兵跟着他一块往前冲了出去。
一艘黄龙快船可载士兵二三百人,他手下只有二十几个人竟是没有丝毫惧怕一般。
似乎那些唐军士兵在他眼里都是羔羊一般软弱,而他则是能轻易咬死羔羊的恶狼。
除了水手之外,一百多名唐军士兵纷纷抽刀迎了上来。
“杀他娘的一个血流成河啊!”
韩奎山大吼一声,挥刀向前。
“宁军水师!”
韩奎山看了看自己左肩上被砍出来的伤口,狰狞笑着一刀将那敌人捅死之后大喝了一声。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还剩下的七八个宁军士兵随即整齐的发出一声暴喝:“向前!”
向前!
这口号曾经多么熟悉!
唐军别将李长年咬了咬牙,抽刀带着亲兵朝着韩奎山扑了过去。
百十人的唐军竟然挡不住二十几个宁军的疯子,这让他心里生出一股极浓烈的耻辱感觉。
他是大周水师出身,不是那些绿林道出身的农夫。
当初他也曾参见过几次官军剿灭叛军的战斗,五百府兵就能追着五六千叛军跑,一千府兵就能将三万多人的叛军队伍屠一个干净。
那种感觉让李长年迷醉,他觉着那才是军人的骄傲。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手下的兵竟然如当初那些农夫叛军一样的孱弱,百余人竟是拦不住二十几个人。
当初被他屠杀的那些叛军临死前,只怕心里在恐惧至于也有这种深深的耻辱感觉。
他听说兴业十年的时候齐郡都尉秦叔至,率领三百骑兵奔驰数百里救援北海郡之围,以三百骑兵将十万叛军的大营杀了一个对穿。
加起来不足一千人的齐郡郡兵,竟是将十几万叛军杀了一个七零八落。
叛军副帅孙三环本来已经逃了出去,可就因为这耻辱感太浓烈了些最终竟是选择了自杀。
现在李长年没有自杀的心思,他只想一刀将那宁军将领的脑袋砍下来。
他手下还有数百名士兵,除去水手之外还有至少二百人可以厮杀。
而宁军那将领手下只有七八人,无论如何也再无生还的可能。
就在李长年挥刀杀过去的时候,韩奎山身后的船舷上嘭嘭的声音传来,又有几十只铁爪稳稳的扣在船舷上,显然下面又有宁军的蜈蚣快船汀。
李长年脸色一变,指着拿出喊道:“分一队人过去,绝不许宁军贼再上船来!”
就在他喊的时候,忽然身后的亲兵发出一声惊呼。
“将军不好了!后面也有人上船来了!”
李长年立刻回头去看,只见另一侧的船舷上已经有不少叼着横刀的宁军士兵翻了上来,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心中的惊恐越来越浓了起来
宁军的快船狭长而迅速,几乎有个缝隙就能钻进来,而唐军的战船因为已经列阵,再想转动本就极难,必须依次调动船只才行。
正面大船被顶翻,船道被堵死,唐军战船想补过去增援都办不到。
其实说起来,唐军也是有小船的,可大周水师出身的将领们,没一个喜欢用小船作战。
当初大周平灭南楚的时候将号称天下第一的南楚水师打得狼狈不堪,靠的还是五牙大船,所以他们对小船战术都带着些许的轻视。
虽然沈宁对于水师的训练几乎不插手,但身他更加懂得并不是大就无敌的道理。
随着翻上大船的宁军水师士兵越来越多,李长年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蜈蚣快船的大小和黄龙快船比起来,就如同狼与大象。
当狼的数量达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咬死一头大象也不是没有可能。
四五艘蜈蚣快船停在这艘黄龙快船的两侧,超过二百人攀登上来,唐军的优势渐渐丧失,再加上士气不如宁军,所以败退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李长年连杀三名宁军士兵,又斩了两个自己手下溃兵也没阻止住颓势,当他再一刀将一个宁军士兵的咽喉切开的时候,抬起头就看到一张狰狞的血糊糊的脸。
他只是错愕惊慌了一下,随即他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在旋转着飞翔,然后世界也随之旋转,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没了脑袋的身子,脖颈里还在往外瀑布一样喷着血。
这背影他并不熟悉,但他熟悉那躯体身上的甲胄。
那是他自己的身躯,然后眼前一震便是一片黑暗。
韩奎山一刀卸了李长年的脑袋,带着士兵从甲板屠杀至船舱中,屠尽了所以的唐军士兵,浑身是血的韩奎山又带着人往下一艘船冲了过去。
让他有些懊恼的是,登上这艘唐军大船的时候他才发现,这船上的唐军士兵竟然已经被杀了大半,剩下的也已经没了还手的余地,被一百多名宁军士兵逼着连连后退。
刚要转身下船再去寻找目标,那人群泼洒出一条血路的身影吸引了他的主意。
“认得那将军是谁么,真是一条好汉子!”
残余唐军中,竟是有个宁军的将领杀了进去,一人一刀,面前竟是没有人能挡得住。
一颗一颗的人头滚落在地,那人早就被血涂满了全身根本分辨不出是谁。
“是主公的亲兵校尉聂夺!”
有人对韩奎山喊道:“我认得他那柄环首刀!”
“只有他的环首刀上挂了红穗子。”
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剩下的唐军士兵竟是被屠杀殆尽。
韩奎山看着那个比自己还要血腥的家伙嘴角挑了挑,心中生出一股不服的感觉来。
顺着衣衫往下淌血的聂夺扛着巨大的环首刀在他身边走过,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来晚了。”
韩奎山转身就走,哼了一声道:“下一艘船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