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小妮往死里跑，比半夜听到什么猫啊狗啊的动静跑的都快。
小妮第一次感受到跑后的汗流如雨下，弄的厚重的棉袄更加负重了，爷爷还没回来？我先把馒头和酸菜弄好吧，拿碗装上两馒头，火钳放火炉上碗放火钳上烤给馒头加温，把酸菜夹出来放到碗里，冷天吃太凉的东西不好，给爷爷热上吧，把装酸菜的碗也放火钳上，关上大门跑去胖姑姑那。
胖小伙他姑姑家之所以富有，是因为嫁了个“好男人”，那时姑姑还不是胖胖的富态，头发长长黑黑的，总喜欢在河边洗头。
村里老一辈的人多说她有旺夫相貌，把自家的儿子或孙子毛遂自荐的给胖姑姑家送上，有的说赘婿也可以就冲她那旺夫相貌，胖小伙他爷爷却是个思想较开放，虽说也追随这旺夫的“信仰”，但对女儿和儿子的好坏一样，见女儿眼高没瞧上一个。
有的大户人家也来走走场，胖姑娘也是看不中的，老父亲自个觉得好的有时也着急便对女儿说，这家不错啊，有钱啊，女儿反驳，有钱，没礼貌没素质，狗见了都不待见，父亲说，那是有老虎的气息，找以前不得了的啊，女儿反驳，没素质就没素质，人家有钱都被您啊说成老虎啦，您才不得了。
老父亲说，这家不错吧，我看着不错，处处看看啊，妮儿。
女儿反驳，不，仗着自己舅舅是城里的官，在我前面吆五喝六的，我那受过那气。
老父亲说，这个高中毕业，在什么厂里当管理人员了，妳不是喜欢那些有文化会动笔杆子的嘛，女儿反驳，照着自己会点文学识点字，到处装斯文骗女娃，我的爹爹啊，你看女婿都不考察考察一下的嘛，好歹我是你亲闺女啊，经女儿这么一番说言，老父亲再也没有提那家男子了，见女儿年岁不小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她寻到佳人了。
来往她家的男子们总吃冷门羹，渐渐也少了，这时儿子结婚，老父亲也暂忘了那瞎操心事儿。
女儿说，我谈了个男生，老父亲激动的说，那家的，那家的，她哥嫂也好奇的等她说，胖姑姑害羞的低头说，二苗叔的儿子，张阳，老父亲说，什么？二苗家，我们村的那个嘛？胖姑姑害羞的点点头。
终于到父亲反驳一次了，不行，他家穷的揭不开锅，就两人，他二苗一个瘸子，儿子瘦怏怏的，女儿见父亲反对就提高声音起来的说，人家有志气要读书，要出去闯荡，那家男子有这觉悟啊，倔强老头依然反驳，不行，到时候妳后悔退了婚，没人敢上门了，尤其是旺夫婆离婚，女儿大叫，我怀孕啦！
刹那间，蚊子见着气氛也消停了。
老父亲是躺在炕上三日不见下来，女儿来劝，他就说，妳嫁给他吧，哎呀，我真是命苦啊，婆娘死的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娃带大，啊，妳去他家住吧，啊，我想不通啊想不通啊，这么多家，偏偏选最穷最垃圾的那一家，我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啊，啊......见父亲这阵仗，胖姑姑拉着哥嫂去劝说。
哥说，爹，下来走动一下吧，你再这么折腾妹子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没了，嫂子见这傻子不会说话用手肘推了推他就说，爹，村里人都说妹子旺夫，兴许嫁过去真就旺起来了，我们也都知道您一个人这些年不容易，妹子看您这般行事，也两天没动筷子啦，有孕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啊，您也不说过嘛，结了婚就是一辈子的大事，大人插手归插手，但最终还是取决于晚辈们啊，我以后也要这般教我家的孩子。
越劝老父亲火更大，干脆下床不较真了，急匆匆的去拉屎尿了。
婚一结，不久胖姑姑就跟老公外出闯荡了。
老公想读书家里没钱，也不好意思向老丈人家要，胖姑姑要去要钱，她老公急忙拦住道，婆娘别去啊，我都二十有三了，虽说爱读书爱看书，但也岁数太大了点，不读也罢。
老婆反驳，岁数大怎么了？范进还艾服年中举了，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结了婚就说不读了，像什么话。
气的老婆坐到椅子上背对着他，老公走去拿起桌上的木梳子给老婆梳顺顺头发和火气的说，哎呀，我不是看妳骗爸，说怀上了嘛，到时候他知道了要退婚，我舍不得妳啊。
老婆的火被顺灭了转过去抱住老公的腰杆子，手不知觉的在那尖尖屁股上乱摸，所谓“读书先生屁股尖尖”。
那我们赶紧上炕吧，老婆眼睛色迷迷的看着他。这不好吧，爸爸回来了怎么办，还是晚上吧，老公低下头看着老婆压制住心里的狂躁。
好吧，到时候我可管不了这么多，老婆在那尖尖屁股上使劲捏了两下的说。
老公走到门前看着远方不由的连连感叹，语言时时堵在口中就差一“牛鞭打他了”。
牛鞭来了，老婆说，有什么就说，我们现在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老公叹口气道，我日日盼欲有书相伴，可世事难料，无可奈何啊，想是没那读书的缘，唉，唉，唉。老婆看他连连叹气，想到了刘备，那我不成了关张了。
老公又说，没也罢没也罢，我想出去闯游，妳是否愿与我一起。
老婆皱皱眉的说，那公公咋办？老公说，我这些年买鞋，买草帽存的钱够父亲用了，也要哥嫂时不时来看望父亲，待我归来必荣华与亲人。
被骗的胖姑姑到了车站才意识到，妈的，估计是个老骗子，说没钱读书这不有钱嘛。
捏着老公的耳朵大声道，你丫的，骗的我现在才找着北。
他日归来时两方的父亲都入土为安了，哥嫂为两老人吃了不少苦，所以姑姑家对胖小伙家没有吝啬之说。
今天就胖姑姑在家，姑父和儿子去城里办点事，做了四道菜，两道都有肉，一道是汤，一道是小菜。
小妮有点不好意思，没帮个忙的，以前在城里母亲父亲做饭，不帮忙都不敢在饭桌上坐着。
胖姑姑招呼道，小妹妹快来坐啊，哎呀，你个胖墩只顾自己吃，不叫妹妹嘛。
胖小伙嘴里咬着一块肉在空中荡，起身拿把椅子放到自己边上对小妮说，坐我边上吧，快来吃，冷天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妮坐过去礼貌的说了声谢谢，胖哥用勺子给她玉米炒肉说，快吃。
泪水在眼里打转，从来没有一个人为她搬过椅子，外婆走后也没人给她夹过菜，哽咽的点点头，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小妮赶忙低下头，夹着玉米粒吃着。
哎呀，咋还哭啦，胖姑姑说道，拿起桌上的纸巾扔到胖敦那边说，给妹妹擦一下眼泪，胖小伙看着一个小妹妹第一次哭，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连忙抽出纸巾给她擦拭在眼睛下面的眼泪的说，小妮怎么了，妳没哪里不舒服吧，是不是妳爷又打妳了，我今个鼓起勇气也要去说理说理。
不是不是，是我想起了外婆，外婆走了有些年头了但想起她还是眼泪止不住的要出来，小妮这次是撒谎了，她不想让人知道她那牢笼般的日子，脸红红的，在坐的也没人觉得她在撒谎。
胖姑姑感同身受的坐到她身边说，妹妹啊，我跟妳一样，走时还看见父亲的笑容，回来时他变成了一座小山，就这么高，胖姑姑用手比着高度，眼泪也流了出来。
胖小伙夹肉的手收了回来，口里的菜也吞了下去，两女士在哭也不好意思只顾吃好歹说几句安慰话吧。
其实没事的，只要妳们在他们在的时候多陪陪他们就好啦，两人看着胖小伙异口同声道，就是没有嘛！呜呜呜，安慰变成“添加剂了”唉，我算嘴多，行，妳两哭，我是干饭人。
要不是小妮是个儿童，胖姑姑高低得跟她推杯换盏。
哭着哭着，两人互相夹菜互相擦眼泪，互相安慰。
好样的，这眼泪鼻涕的影响我干饭的速度啊。
胖小伙说道，我吃饱了，快速的从不断在减少的纸巾上抽两张出来擦嘴巴，坐到沙发上烤火看电视。胖姑姑跟小妮说起了当年她有多少追求者，怎么跟佳人结婚，怎么闯荡成功的，小妮也跟她说，外婆对她有多好，只是只字不提父母的事。
胖姑姑难受时忍不住喝了酒，饭菜也凉了，胖姑姑也醉醺醺了，小妮对着看动漫的胖哥说，胖哥，姑姑喝醉了，一起把她抬床上去吧，胖小伙迟疑了一会，姑姑啊妳家啥时候安装妳说的有网电视啊。
说是一起，小妮虽是想帮忙，但她身高不够，胖小伙的力气基本来源于那一身彪，把姑姑的手搭肩膀上，姑姑喝醉了口里就吐不出字来，也不闹酒疯，只是像个小女孩一样傻傻的笑着。
胖哥把姑姑放床上对想帮忙的小妮说，接下来就交给妳啦，小妮开心的点点头。
把胖姑姑的棉鞋脱下，整齐的放在床边，下床时脚最易碰到的地方，小手捂了捂那四十码的脚，有点冰凉就没有给胖姑姑把袜子脱下来，白洁的毛毛被子没有家里的厚重，把手放进去不久暖暖的温度就上来了，给胖姑姑盖上，抽一张床柜上的纸巾，给她擦擦嘴边的油污。
拿保温水壶倒一杯热腾腾的水放到床柜上，摸了摸杯子很烫于是给倒了点凉水。
不行，到时候胖姑姑睡的晚水凉了可不好，于是把温水自己喝掉了，把保温水壶提到床柜上，把杯子放柜上，这下胖姑姑醒来就可以自己倒点热水喝上了，她应该懂得这么照护自己吧，我走啦。小妮轻轻的把门合上又打开了，望了望窗户有没有关好，嗯，关好了，没风进，我放心了。
胖哥，我走啦，要不要一起。
一起干嘛，留下来陪我看电视，到时候吃个晚饭再一起回去啊。
胖哥，你是晚上一个人回去怕吧，小妮笑得和小花朵一样。
到时候睡这里又不是不行，我是想让妳多吃点好的，拉拉海拔。
小妮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短腿的说，你看我的小短腿，好可爱，你有没有觉得，小妮第一次感到自己有可爱的地方。
其实妳很可爱，只是很少照镜子，也很少关注自己，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接纳自己吧。
可爱可爱，妳再长大点还是这吊样，妳就要找后悔药吃咯，胖小伙嘻嘻笑的说。
小妮没跟他多扯，走到饭桌，既然没帮忙做饭就收拾收拾碗筷，把它洗干净吧。
胖哥，我把碗筷洗干净了，你姑姑家放碗的地方太高了我放不着，到时候你放一下吧。
行，胖小伙说完心想，到时候就是我滴功劳了，哈哈哈哈。
小妮走到沙发后面问，胖哥，现在几点了。胖小伙看了看电视上方的挂钟说，咋的，城里来的潮儿不懂看钟啊。
大概看得懂，小妮说，十二点，几分就不知道了。
小妮走过去坐到胖小伙旁边眼睛旺旺巴巴的看他的说，胖哥，教我怎么看钟吧。
手拉甩着胖小伙的大猪蹄子。
胖小伙不耐烦但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就说，等电视打广告再说。
现在是几点，妳说。
小妮眼睛望着挂钟，手指不停的掐算着说道，一点二十一了，是嘛？
恭喜妳，考试过关了。
小妮跑跑跳跳开开心心回家，却还不见爷爷的影子，馒头和酸菜都冒着仙气要跟着气体上天的感觉，小妮没多想跑过去双手一起拿起碗，又一起双双“殉情”。
玩完了，屁股要从今天红火到明年今天了。
赶紧拿扫把来打扫案发现场，把地上烤糊的馒头和干干的酸菜捡起来，重新拿碗装好，继续的放火炉上烤，再想想这破碎的碗要埋藏到哪里去……
把它们扔到屋后面吧，到时候选个好日子再给它们下葬。
这下可不敢大意了，小凳一坐一双卡姿兰大眼睛时时刻刻看守着火炉上的食物。
馒头烤糊了，看起来要裂开喷自己一脸的行头。
小妮脸转一边怕喷到自己，用爱冒险的食指女士戳戳馒头，怎么硬邦邦的？和自己想的不一样，被火这样烤都焦焦了，还能如此硬气，佩服佩服啊。
这时爷爷回来了，走进屋门，外面一阵冷风打来使小妮僵了僵身体，炉上的火苗却变的更加迅猛。爷爷站在冷风最厉害的门后，仰起头长长的哈了一口气，出来的气雾有着令小妮发恶心的酒气味，爷爷脸蛋子红红的走过来。
妳不用等我，要是回来的晚妳先吃，给我温着就行。
小妮赶紧起身去关门，那一阵阵冷风在告诉她长痛不如短痛。小妮这时正背对着爷爷，虚心的点了点头回答，嗯，好的。
爷爷紧紧的抓着火钳的手把，稳稳的将它放到地上，爷爷也戳了戳馒头说，妳这妮子，酸菜都干了，妳坐这里吃屎的啊，温水煮青蛙啊。
爷爷只字未提馒头的不是，拿起馒头不觉烫疼的感觉，闻了闻馒头的味道说，这才是馒头该有的味道。
大口吃起来，小妮见爷爷吃的欢，也走去拿筷子要插着尝尝味道，爷爷一把推开她说，走开，要吃，吃酸菜。
爷爷吃完拿起地二个馒头的说，以后吃馒头都给我烤糊咯。小妮点点头，保证烤的比这次还要糊，主要是自己也想吃。望着爷爷吃馒头的样子，再想想自己今天吃的一场饭，不由的感觉有些对不起爷爷，唉，“恐龙”还知道让梨了。
我太不懂事了，我应该跟胖姑姑说打包点回来，给爷爷也吃点好的，我来这里这么久还只吃过三次肉了，哦，我忘了不吃肉的了，算了吃肉乃人之本不能戒，这样算来就是四次了。平日里就吃馒头，窝窝头，野菜汤，稀饭，饼子……
稀饭还是一个月比较少吃的，爷爷也不打工挣钱，全靠女儿儿子寄钱，到城里直接买一打馒头，时时还要穷逛逛，见到自己喜爱的东西都会先问明了价格，仿佛来城里就跟旅游一样。
爷爷十几年多是这般过来的，这一刻也明了了爷爷吃饭时为什么很快了，在这里食物不过是饱肚子的东西罢了。
为什么儿子女儿不能陪陪他了，这还是年关将近了，一年到头都没能和亲人一起吃一顿饭，坐一坐，聊一聊。
人总是觉得时间够，以后有机会聚的，三百多天的年月过去，明年又是这般说语说过别人，骗了自己。
小妮起身给爷爷倒了一杯温水的说，爷爷，喝点水解解酒，爷爷也是渴了拿起水就喝，喝的过急又咳了出来，小妮急忙拍打爷爷的背说，爷爷你慢点喝。
小妮坐着看爷爷把酸菜也吃完，爷爷说，去把碗洗了，唉，晚上洗也行，随便拿水洗两下就好，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小妮哭了，为爷爷而哭，鼻涕不断吸着，爷爷懵逼的看着她，哭啥，想爸妈了？爷爷说，妳哭什么，大过年的，想找抽啊。
小妮用厚重的棉袄袖子使劲的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拿过爷爷的碗便去洗了。
爷爷心想，女人心女人心，让男人想破脑袋噢。
小妮冻的耳朵通红的，去火炉边烤火，爷爷说道，都说了晚上一起洗咯，以前不是都在里面洗的嘛，这次去外面受什么罪。
小妮没回答，爷爷看着她，冬天的魔力把鼻涕液变成了干巴巴的脏脏的固体，像只小馋猫。
爷爷手扯袖子去擦小妮嘴边的鼻涕笑着说，妳看，都成什么样了，去倒点热水洗把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