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登州港外除贼，临淄城内探花（中）
虽说齐国腹地的官道上，每隔二三十里便设有驿站，但对于往来的商人而言，最多就是花些刀币，从驿站中讨几碗热汤，再给牲口补些草料罢了，就这，还得是你陪着笑脸，给驿卒送上几个刀币，人家才肯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呢。猴王他们这一路走来，倒是无惊无险、平安无事，只是中途运气不好，遇上一场大雨，道路泥泞湿滑车马难行，无奈之下，众人只得在野地里生生挨了一宿。路上行了十一日，这天傍晚一行人夜宿在了，临淄城外十里的邵庄镇内。就像上辈子的公路片电影演绎的那般，这一路走来，猴王怀里揣着个会说话的妖族萌宠，身边还有年轻靓丽的异族美女，外加一个没心没肺的损友兄弟相陪，虽有车马劳顿、风餐露宿之苦，却又是笑语欢声不断。猴王与众人间的羁绊也是与日俱增，更兼有少女怀春情愫暗生，只可惜，猴王攻略慕容昕的支线任务尚未完成，这段旅程便已堪堪走到了尽头。
夜半时分，客栈大厅内，猴王与银狐、慕容昕、诸葛村夫、子乔、呼延力，围坐在桌前，正所谓风流云散渐无穷，一别如雨意难平，面对一桌子好酒好菜，男人们皆是开怀畅饮、把酒言欢，即使矜持如慕容昕者，也破例端起酒杯，陪着众人小酌了起来。明日一早入了临淄城，众人便要各奔东西了，届时猴王会带着银狐，去诸葛村夫家中叨扰；慕容昕和呼延力，则是要去投奔城中的东胡商社暂住。据慕容昕自己所言，这东胡商社的老板原名齐达勒达来，后因久居齐国，便改了个中原名字，唤作齐海。此人与她父亲是多年的旧友，两家过去生意上常有往来，慕容昕也曾见过此人几次，她这趟来齐国临淄，便是专门来投奔这位齐老板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慕容昕面颊上浮着一抹淡淡的酡红，双瞳剪水的蓝眸中带着几分迷醉，在烛火微光的映衬下，更显妩媚动人，端的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借着几分酒意，几个男人此刻都有些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猴王举起酒杯，目光灼灼地望向慕容昕，诚心诚意的说道，“慕容姑娘，我觉得吧，这位东胡商社的齐老板，也未必会念令尊过去那点儿香火情，你此时轻身投奔过去，只怕不是上策。姑娘若是厌倦了寄人篱下的日子，莫不如去诸葛公子府上寻我，只有姑娘开口，我自有办法替你解忧，如何”。慕容昕满怀感激的与猴王对视一眼，吐气如兰的说了声，“多承至尊公子美意” ，举杯与他轻轻一碰，仰起粉颈饮了杯中酒。猴王心中一片雪亮，分别是不可能分别的，此时的慕容昕，就好比如来掌中的猴子一般，任她使尽浑身解数折腾，也绝翻不出自己的掌心。“这慕容昕的一血，老子取定了，哪怕就是须菩提祖师亲临，也没用”，猴王单手托腮，如痴如醉的欣赏着慕容昕绝美的侧脸，在心底暗暗发誓道。
待到月上中天，宾客皆已尽欢，微醺的众人互相拱手告辞，各自回房安歇不提。猴王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大喇喇地躺在榻上，和蜷在枕边的银狐，有一搭没一搭扯着闲篇，各自夸耀自己家乡如何美好。关于花果山与青丘山孰美的话题，这一人一狐鸡同鸭讲的争了半天，依旧是各执一词，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花果山虽没那些琼楼玉宇、水榭亭台，但小淫狐我且问你，在青丘山里，你说话算数嘛”，“啊，死猴子，你说啥”，“我问你，在青丘山里，你说话算数嘛”，“青丘山的事儿，自然是老祖宗说了算，我说话如何能算数”，银狐言罢只觉得一阵气沮。“这不就结了嘛，不是跟你吹啊，我就相当于花果山的老祖宗，那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建起来的，无论大妖小妖，都得唯我马首是瞻”，猴王得意洋洋的瞥了眼银狐，继续说道，“有道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所以说，你那青丘山纵有金山银山，也不如咱花果山的绿水青山，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小淫狐你可知否”。
“呸，还宁为鸡头呢，你明明就是个猴头”，银狐冷哼一声，突然直起腰甩动尾巴，朝猴王脸上扫了过去，“还不为凤尾呢，先吃姑奶奶一狐尾吧”。猴王一把攥住毛茸茸的狐尾，轻轻撸了两下，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于是态度诚恳的邀请道，“小淫狐，待你化形为人后，抽空来花果山看看呗，若是你觉得满意，不妨就在我那水帘洞里，住上一段时间，如何”。“那本仙姑化形为人后，若是去了花果山，是不是也要和现在一般，跟你这泼猴同塌而眠啊”，银狐不屑地瞪了眼猴王，阴阳怪气的问道。“自然是要如现在一般了，小淫狐你放心哈，无论是人是狐，本公子一律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猴王没心没肺的调侃道。“呵呵呵，好啊，到时候本仙姑就变个山野村妇模样，也同现在这般躺在你枕边，且看你如何是好”，“我是无所谓啊，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哈，你若是变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仙子，我便脚踏祥云，亲自接你去花果山；你若是变个山野村妇模样，那便请仙姑自己浮舟渡海过来吧”。“呸，登徒子，谁要去你那花果山”，银狐奶凶奶凶地吼了一嗓子，将尾巴从猴王手中抽了回来，一人一狐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终于是双双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众人早早便离了客栈，待到巳时整已是入了临淄城的章华门。临淄城共有城门十三座，城内分布着十条主干道，外城七条、内城三条，道宽六丈，道路两旁鳞次栉比、高楼林立，路上行人摩肩接踵、挥汗成雨。城内划分三百闾，有七万余户，是天下第一等的繁华都市。据《战国策—齐策》记载，“临淄之中七万余户，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于远县，而临淄之卒，固以二十一万矣。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蹹鞠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扬”。东湖商社与诸葛村夫家方向不同，进城后，慕容昕和呼延力便先行告辞，猴王则是执意要送她们一程，诸葛村夫让子乔陪着猴王，自己则是率队先往家中报信。
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猴王等人在一座宽敞的大院前依依惜别，直到目送慕容昕与呼延力，款款走进那道朱红色的院门后，方才缓缓收回目光。“子乔，咱们走吧”，猴王扫了眼院门上那块，写着“东湖商社”四个篆字的牌匾，便转身翻鞍上了马，子乔则是双手接过马缰，牵着马穿街过巷，直奔诸葛家而去。诸葛村夫早早便等在自家宅邸门前翘首以待，远远望见子乔牵马而来，急忙迎上前去，双手扶着猴王滚鞍下马，亲自引着猴王进了门。话说猴王登堂入室拜见了诸葛村夫父母，两位老人先是设宴盛情款待，待到酒足饭饱后，又将猴王安置在了府中一处僻静整洁的小院中，还特地派了两个婢女侍奉左右。猴王在精舍中美美睡了个午觉，睡醒后不久，诸葛村夫便登门拜访，陪着他煮茶闲聊直至黄昏，二人约定，晚饭后便要转场去女市，为猴王接风洗尘，好让他亲身体会下，临淄的风土人情。
当晚，诸葛老爷子再次设宴款待猴王，面对各种美味佳肴，猴王却是兴致缺缺，随便对付着吃了几口，与诸葛村夫心照不宣的递了个眼色，两人便一同起身，装模作样地对着诸葛老爷子行礼告辞。待到步出门厅，猴王与诸葛村夫挤眉弄眼的相视一笑，二人步履如飞的朝门外走去，堪堪走到院门，斜刺里突然闪出一道白影，拦在二人面前。“大哥，这不是你养的狐狸嘛”，诸葛村夫小声嘀咕道，猴王蹲到银狐面前，伸手在她下巴挠了两下，讨好着说道，“小淫狐乖啊，你自己先回屋睡觉去，我和村夫出去办点儿事儿，明早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哈”。那银狐闻言却是连连摇头，抬起前爪指了指院门，一双碧眼直勾勾地盯着猴王，分明是在说“我也要去”的意思。
见此情景诸葛村夫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身上汗毛倒竖，立刻装作举头望明月的模样，仰着脖子不去看那银狐，猴王则是苦口婆心的劝道，“哎呀，我说小淫狐，你非跟着我干嘛啊，那地方真不适合你去。明天一早，我带你去逛街，如何”。银狐则是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把头摇地好似拨浪鼓般，用前爪不断扒拉着猴王的裤腿，嘴中还发出“嘤嘤嘤”的怪叫声。猴王无奈地长叹一声，从地上抱起银狐揽入怀中，求助似的看向诸葛村夫，装模作样的大声问道，“村夫，你说咱俩带着个宠物，怕是进不去这花楼吧”。诸葛村夫刚要随声附和，却瞥见猴王怀中的银狐，正用那双摄人心魄的碧瞳，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登时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立刻谄笑着改口说道，“怎么会呢。大哥，不是我夸口，就凭咱和那鸨母的关系，莫说是带宠物了，您就是扛口棺材进花楼都行”。“怂货一个”，猴王暗骂一句，撇撇嘴抱着银狐迈步出了院门，子乔早已备好宝马香车，等在院门口，待二人一前一后上了车，便驾车直奔女市而去。
管仲为相时，齐国上下共设女闾七百座，其中便以临淄女闾为最，百年间沧海桑田时移世易，唯有淄河滚滚东流一刻不停，临淄还是那个临淄，只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当初的姜齐早已变作田齐，昔日女闾也成了今时的女市。“大哥，不是我吹啊。这天下女闾共一石，咱们临淄女市便独占八斗。而临淄女市中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花楼共有两座，一为‘眠月阁’，一为“古月楼”。坊间流传的那句，‘天无二日，闾有二月’，说的便是这两家了”，诸葛村夫眼中闪着精光，口若悬河的侃侃而谈，“‘眠月阁’中多为山东六国女子，更兼有国中违法官员、贵族之亲眷，充作女官；‘古月楼’中多为四方夷狄女子，其中又以胡姬为最。我今日在‘眠月阁’中定了个小院，专为大哥您接风洗尘”。诸葛村夫还在喋喋不休的夸夸其谈，银狐支棱着耳朵，听的是津津有味，猴王则是笑着敷衍了两句，心思却早已飘到了那女市之中。
有道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猴王挑开帘子，将头探到车窗外，欣赏着女市中的街景，只见路上行人如织、车马如龙，道路两侧火树银花，高楼之上张灯结彩，莺声燕语不绝于耳，举目便见红袖招招，直把那猴王看地是眼花缭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猴王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对于猴王这种一言不合就唱歌的行为，银狐与诸葛村夫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只道这是东胜神洲的小曲罢了。
又过了盏茶工夫，子乔将马车停在了一座富丽堂皇的三层高楼前，猴王抱着银狐率先下了车，扫了眼牌匾上“眠月阁”三个篆字，只觉得一阵心潮澎湃，满腔热血不由自主的直冲胯下，心中情不自禁的感慨道，“老子吃了几十年的素，今天，总算是见着荤腥了”。猴王双手负背，嘴角挂着浅笑，风度翩翩的拾级而上，诸葛村夫和子乔故意落后半步，一左一右陪在他身侧，早有仆役赶着马车去了后院厩舍，一个龟奴忙不迭的对着猴王点头哈腰，又满脸堆笑地冲诸葛村夫献媚道，“诸葛公子，您可是有阵子没来咱们‘眠月阁’了，小奴可真是想死您了”。“油嘴滑舌，还不快去请你家王姨娘过来待客”，诸葛村夫笑着说道，那龟奴朝旁边递了个眼色，便有仆役飞奔着去报信了，他自己则是满面春风的伸手一引，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猴王环顾四周，不禁微微颔首，这眠月阁修的是飞阁流丹、粉墙黛瓦，楼内雕梁画栋、美轮美奂，装修极尽奢华，一楼正中有座三尺高的宽敞舞台，有八名身穿素色薄纱长群的美艳舞姬，正在台上偏偏起舞。舞台四周分布着数十个矮桌，战国时期贵族们讲究的是分案而食，不少衣着华丽的王孙公子，此刻就坐在矮桌前，一边欣赏着眼前婀娜多姿的舞蹈表演，一边享受着旁边美貌婢女的贴身服务。眠月阁四周建有雕花镂空的木制阶梯，男男女女搂作一团，踩着阶梯上上下下。抬眼望去，二层、三层布满了雍容华贵的独立包厢，走廊上除了侍候的龟奴和婢女外，还有几对云销雨霁的红男绿女，正倚在栏边欣赏楼下的轻歌曼舞。提鼻细闻，除了胭脂水粉和熏香外，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荷尔蒙的味道；侧耳倾听，除了丝竹管弦和鼓乐外，还能听到或旖旎或高亢，或舒缓或急促的，男女和鸣之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