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宫咏春院,朱太尉终于睁开眼睛,但不能言语,四肢也不能动弹。
太医诊脉完毕,收拾好药箱,站起来对朱伯杰说:“太尉大人神志尚未恢复,尚有复发胸痹之危险,七日内不可移动,七日后视病情再作决定。”
朱伯杰谢过太医,又请求说:“烦请院正大人不拘用些特效药。若太医院不方便,敝府可自行出资购药。”
边说边拉住院正的手,悄悄将一枚玉佩塞于其手心。
院正虚笑着说:“朱员外无需过虑,太尉大人的病情牵动圣心,我和亓院正二人在此值守,病况须一日三报到皇上面前的。”
说着,将另一只手覆上朱伯杰的手背,趁机将玉佩退还于他。
贿赂失败,朱伯杰将太医送出院门,回转头时满脸焦虑。
朱老夫人见如此,拄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走到门边,向坐在那里的御前侍卫队副领请求:“郭副领,如今我家老爷被疾病纠缠于此,府中家人定然惶惶牵念,可否代向皇上请示,让我家杰儿回府看看?”
郭副领忙不迭起身行礼:“老夫人无需挂心,皇上对太尉大人极为看重,贵府当安然无恙。且亲近家人已在身边侍候,朱大人当安心无虞。”
意思是说,最亲的几个家人已经在身边伺候了,还说什么“担心家人牵念”?
明摆着不允许朱伯杰回府。
朱老夫人无语,看了儿子一眼。
她、大儿子,还有儿媳妇,都被留在这里,切断绝与外界的联系,这不是软禁又是什么?
朱伯杰忧心忡忡,来到父亲床前,定定看了一会,忽然俯身凑到父亲的耳边,轻声说:“父亲,我们行动迟了,是不是?默认的话,你眨一下眼睛。”
朱太尉眨了眨眼。
“父亲放心,儿子已经想办法找人传话。”朱伯杰眼眶湿润,极力压抑内心的惶然,安慰父亲说。
父亲在,一切就还有希望。
“父亲,儿子现在后知后觉,最近的种种风波,比如蕾儿在宜春楼失控,在清音楼打砸,一件接着一件,为的是扰乱我们心性,到昨夜再来个御书房只言片语,终于让我们方寸大乱......”
朱太尉眨了眨眼睛。
“父亲,昨天晚上我们冲动了,不该去查看夹墙......”
朱太尉再次眨眼。
“父亲,但愿我们多虑,但愿昨晚没有人跟踪偷窥......”
朱有不再眨眼。
“父亲,这背后可能是何之洲......”
何之洲和父亲素不相能,近年更是处处针锋作对。
幸亏皇上对父亲还算信任,几次暗地里偏袒朱家。
随即又细思恐极:皇上信任父亲才偏向父亲,如果,如果不再信任了呢?
而御书房的“乌罗”“伊即多”“协议”,足可令信任垮塌。
尚未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失去圣心,意味着全盘皆输,因此朱家父子才失去分寸,急急忙忙去夹墙挖出那协议。
见协议好好的放在木匣里,才放了心......
现在想来,这恰恰中了对手的圈套。
大意了,大意了!朱伯杰悔不当初。
当务之急,是尽快通知二弟,毁掉木匣里的一切;同时通知在外带兵的几个弟弟,联络伊即多,提前行动。
朱伯杰看一眼守在门口的郭副领,见他目不斜视,老神在在地杵着。
他是死忠党,根本没办法通融。
圣上与其说重视太尉,派了心腹将领前来保护,毋宁说放心不下,派心腹前来严密监控。
幸好,下一班轮值的应该是丁副领,自己人。
看着父亲蜡黄的脸,朱伯杰很想告诉他:背后除了何之洲,应该还有楚亭君。而且,今日的急病极其蹊跷,难说最高的那位也参与其中......
但是,说有什么用?只能徒增烦恼,加重父亲的病情。
朱伯杰抿住嘴唇,不再说话,只等丁副领来换班。
其实,即使等来丁副领,朱家还是迟了。
丞相何之洲早已躬奉圣旨,带大理寺周廷尉、京禁卫中郎将到朱府慰问。在京禁卫分散到各处守护后,他又与周廷尉带着属官,到朱府各处巡视。
先到正院,检视了正厅,又进书房翻箱倒柜。
丞相府魏长史及大理寺廷尉监一起,进入书房旁边的偏房。
各处看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魏长史掀开墙上挂着的条幅,扫视一眼条幅背后及墙壁,见无异状,正想将条幅放下,又随即掀起。
“这是什么?”
他不正常的语调,将廷尉监引了过来。
“这两块砖颜色比旁边的稍深,且更光滑......”魏长史说。
廷尉监凑上去看:“似乎,有人用手摸过此砖。”
说着伸出手去摸,摸到砖块边沿有两个圆孔。将右手食指和中指伸进圆孔去,一扳,两只砖块竟然被扳出,露出里面的铁转环。
两人不敢再动,连忙出到书房禀报上司。
何之洲、周廷尉听报,如临大敌,连忙跑到偏房,看到墙上的转环,心砰砰直跳。
何之洲对周廷尉说:“你来。”
周廷尉握住转环,先试转,渐渐加大力度。
“咔嚓嚓!”转环转动,眼前的墙向左移开,现出一个门口。
原来,这是一扇暗门,伪装成墙的样子。
暗门后,是一条隐蔽的夹墙。
夹墙里藏着两口木箱,箱内装着极其贵重的珠宝。
何之洲扒拉一下珠宝,对周廷尉说:“朱府造这夹墙,只为储藏金银财宝,你相信吗?”
周廷尉摇摇头,用剑柄东敲敲西敲敲,没有发现什么,又命部下将珠宝箱移到偏房,自己用剑柄敲地面。
这一敲地面,敲出名堂来了,其中一只珠宝箱所在的砖面有异响。
周廷尉观察一下砖面,拔剑出鞘,用剑尖撬那地砖。
好家伙,地砖下的木匣暴露了。
周廷尉如获至宝,将木匣搂在怀里,快步走出。
出到书房,众目睽睽之下,周廷尉打开木匣。
只见里面一叠叠全是信函,随便打开一封,抬手的称呼就是“朱有吾友”,再看落款“愚弟伊即多”,不由凛然变色。
再看丞相,也是面如土色,转视旁边的属官,虽然看不到信的内容,但也跟着惊慌失色。
毕竟是丞相,何之洲立刻命令:“在场的人员,全部原地待命,不得交头接耳议论沟通,不得迈出此门!”
又到门边找到京禁卫中郎将,让他派人守住在书房外围,任何人不得外出或靠近书房。
再走回来时,见周廷尉已经当众将木匣整理好,上了封条,盖上封印。
一众人等就在太尉书房内,守着上了封条的木匣,坐等天亮。
已将收尾的夜雨,又渐渐大起来。
左边偏院门前,也有京禁卫士兵直挺挺站立,把守着出入。
雨帘中,只见朱家二爷打开油纸伞,正想迈出门口,两把剑拦在胸前。
朱仲康不住跳脚,大声嚷着什么,雨声嘈杂,只听到“书房”二字。
守门的京禁卫不为所动,板着铁皮脸,到底没有将手中的剑放下。
朱仲康沮丧地一甩手,像丧家犬一样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