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使不得!”一家人赶紧停了客气动作,眼望小薛远去,又继续远远作揖。
一家人自己回来,议论不止。
老娘说:“山头,什么山头?他们是棒老二?”
棒老二是当地对土匪的称呼。
老爹说:“胡说!这样的,要是棒老二,咱老百姓宁可让这样的棒老二当朝管事!”
轻伤青年眼神飘忽不定,老往门外远远山影瞅。
小妹倒是高兴:“妈,您去年就答应我的,给我扯一身花衣裳,我要那小粉红花的。”
老娘说:“扯,扯!记住,这可是你哥提着命给你挣回来的!”
小妹喜得一蹦三尺高:“记住了,记住了!”
她哥不乐意了:“妈,您说什么呢?
我一个山里走了十几年路的大小伙子,替人家山头做这么点小事,没办成不说,还差点坏了人家的大事。又收了人家这么多钱。我都臊得慌!”
小妹见平时最听妈的话,从来不大声跟爹妈说话的哥哥,这会儿成了个顶撞母亲的愣头青,愣了。
不料母亲却是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我儿说得对!是妈说差了。”
儿子见父亲拿着烟袋锅,向母亲那边晃一晃,醒悟过来些,赶紧过去:“妈,我说得太急,您别往心里去。”
母亲却是抬手,拿袖头擦擦眼睛边:“不会,妈怎么会——”她又看看儿子的眼神,又见到了那飘忽不定的几丝光闪。
儿子又看向门外远山。
老汉磕磕烟袋锅,说:“儿子,你小子就是心野了,想做些别的事情,想做些大事情了,也得把你的伤先养好!
要不,到哪个地方,都是给别人添麻烦!”
儿子转过脸来,表情两三度变化后,欣喜满脸:“是,是!爹说得对!”
从这一刻起,这一家人,四个人四个表情。高兴的担心的沉思的期盼的------
小谭负责补偿那重伤群众。
他对他重伤青年的父亲说:“大叔,我们的山头有规矩,这本来就是让您儿子去冒大险的事情,如果真要出了救不回来的事——对不起啊,我这嘴——我们得有人给您顶上当儿子!
要不,您要不收这钱,就算这钱给了我了。我也给您当儿子?”
就要跪下磕头——小谭他是真地从心底里感激这些不把话说破说明,却是真心实意支持党和革命的山里好群众!
老头见这精悍英武的小伙子要给自己磕头,吓了一大跳,赶紧拉住:“好汉好汉,你这样的给老汉我作大礼,那是要折老汉的寿哦!
好好好,这现大洋,我收下我收下!”
又上下看小谭。
小谭问:“怎么了大叔?”
老头看看躺在边上竹篾床上的儿子。儿子的眼神中有惭愧不安,也有一丝对自己答应收下钱的责怪。
老头说:“好汉。你们的山头,是我们老百姓的一个指望——像你这样的好汉,老汉我怎么敢充任个长辈?
这样吧,好汉,我这旧屋破院,以后就是好汉你的另一个家!
你什么时候想来吃来住,只管来!
你的山头弟兄们也是一样!
你要答应,我这钱,收的安心!好汉你看?”
老头说完,偏头看看床上的儿子,见儿子脸上有了笑意,心里踏实了许多。
一转脸,看见老妻也从厨房里出来了,端了两只碗,碗里热气腾腾,米酒煮鸡蛋!
老妻放了一碗在开始养伤的儿子床边小木桌上,端了一碗过来,递给“好汉”。然后和老头一起,四只眼睛,不,连同儿子的,一共六只眼睛盯着“好汉”。
小谭赶紧接过米酒鸡蛋碗,先放到边上桌子上。
手掌已是感觉到了热乎,心头更觉激荡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