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去看望人不能空手,小妮不用人教也明了。
把好不容易在路边玩耍时捡来的塑料大瓶子,上面有辣椒的图案,只不过没经住时间的拷打,退了火辣辣的本色。
趁爷爷不在时,打开酸菜坛子用筷子一叶一叶的夹着直至满满一瓶子。阿姨这是我给胖胖哥拿的一点酸菜,很下饭的,小妮用力的把酸菜瓶子举高高的说,胖胖妈妈笑笑接过说,进来吧。
小妮进去,走在前面像是她是主人带客人到位置坐下。
胖胖阿姨说,妳就是那晚跟肥肥一起回来的吧,小妮转过身看看阿姨的脸,前些天来时也没见阿姨这般的憔悴,还笑眯眯的接待我来着,这次我还带酸菜来了,难道胖胖哥有什么不测风云?
胖胖哥,你好些了吗,小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屁股热热的,应是阿姨刚才坐的。胖小伙没有回答,点点头用嘴巴指了指放在床枕边的葡萄,小妮扯下来一个吃,嚼咬好几口才吞下,胖小伙笑了笑也扯下一个像鳄鱼吃吞,牙齿只是起到咬碎作用,如果要刺激味蕾就得多吃几个,但胖小伙没有再吃,而他的声音也像鳄鱼一样只能发出简单的叫喊。
我什么都没说呢,胖哥,我没说是狼人男孩把你打成这样的,小妮说的很高兴这是只属他两的秘密,主要是胖哥不让说的。
胖小伙点点头,小妮有些纳闷了就说,胖哥你咋一句话都不说,这话语直击胖小伙的心脏,胖小伙面部狰狞起来,发出古怪的叫声,身体也跟风般荡动将床弄的嘎嘎响,一些不被约束的葡萄在床上左右奔跑,小妮被吓得连连后退,这不会是得狼人病了吧,得给胖哥绑起来。包着绷带的脖子撒出血来,小妮退到门上转身就想跑,撞在了正急忙赶来的阿姨,阿姨没顾她。去到床边压在胖哥身上安慰着,没事的,还会好起来的,医生不是说了嘛,听话孩子,晚上给你杀只鸡吃,杀雄鸡它很会叫,吃什么补什么,不见胖哥消停。小妮冷静过后迎过去对着胖哥大喊道,别乱摇床啦,到时候伤口只会越来越严重,这话弯弯扭扭击中胖哥的心脏,床停下来了,片刻间安静下来。
小妮左右脑都没想出那个字念什么,盯着土地上用粉笔写的“骞”字,老开出房门手拿两板凳,坐下甩给小妮一个。
小妮并不着急坐就说,开爷爷这是个啥字,我昨天看电影还记得,突然一下想不起来了,你快看看。
老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后说,不知道。
小妮眼皮垂下一半失望的看着老开的说,啊,那怎么办。
不管它嘛,老天爷不让妳认得,强迫不来,即使来了也会散掉。
不会吧!我有时经常不记得后来又想起来了。
好了,今天妳想听什么,给妳讲开局一个碗,重八十六代王朝怎么样?
不,我想先听完那个,中国最后一个皇帝。
开爷挠挠头的说,我说那来了的。
被袁世凯赶下位了。
哦,对,袁世凯然后就……
候鸟开始结伴成群的飞过天空,意味一年快要临近尾声了。夏天的风是热的人们渴望着,将近冬天的风却被人们想着法子躲。
小妮穿上厚重的棉袄,使瘦小的体格壮实了不少,远远看来像是一个大肉丸子,小妮虽瘦小,脸上的肉却不少,捏起脸蛋子像是浸湿的海绵让人不忍用力去掐,也不会联想到她是在一个对小孩充满黑暗的地方成长的。
冷风吹起小妮油粗黑的头发一点都不费工夫,一到这般气候天气,小妮红嘟嘟的嘴唇上会翘起好几块唇的保护膜,总是忍不住嘴欠的用舌头去舔破掉的保护膜,随后就是把嘴唇收进口里用上下平平的牙齿去咬断保护膜,放在口里品味一下后吐出来,很快就会不见它那小小的透明身躯,有时没把握好火候,断开保护膜时被保护的嘟嘟露出了鲜明的颜色与血,会疼得小妮龇牙咧嘴,但下次还会继续咬它,好了伤疤忘了疼。
候鸟飞到小妮头顶处,马上低下头来,别又把那屎炮弹子扔我脸上了。
半夜的狼嚎也少了,都忙着找杀食物了“哪有功夫四处找悬崖在那傻嚎啊”
现在要盖被子了,只有一床被子,小妮只好跟爷爷共用被子,好在爷爷没嫌弃自己,只不过爷爷的呼噜声时时刻刻在小妮的身边绕。
但小妮觉得很美好很温暖,在城市的牢窝里,父母不会管她的冷暖,更不会让她跟着睡,每当爷爷的身子移开了一点,小妮就会扭过去,她好希望爷爷能够抱着她睡,她不嫌弃爷爷身上的味道,也不嫌弃爷爷粗糙的手和脸,只想感受那迟到许久的温暖。
美好的事会有点瑕疵却不影响它的美好,或许瑕疵是画龙点睛。
小妮几乎每次和爷爷都是同一时间起床的,爷爷一醒第一时间就是把被子掀开,动作不小,小妮也就醒了,爷爷坐在房门边抽起了烟,早起一支烟精神抖擞一整天。天冷早餐变的简单起来,小妮把未熟的米放进温水里再放点糖,小妮总是给自己的碗里多放一些,或者直接吃点酸菜……
烟,爷爷一支又一支的抽,像是烟可以饱肚子,小妮总是会先自己吃完,再把一碗早餐端给爷爷。爷爷接过早餐,不会把烟熄灭一口口不急不慢的吸吐着,小妮观察,爷爷有时吐出来的烟雾很多有时则很少,不爱自己的父亲总是吐出浓浓的烟雾有很多不同的烟味,小妮闻着总感头晕,父亲还喜欢吐烟圈各种耍,还以为自己很帅气。爷爷则不同有一种视烟如命感觉,也只专一他自己卷起的烟。
冷天气与人的体温可以生出雾,小妮哈出雾模仿爷爷抽烟的样子,爷爷把烧到手指间的烟掐灭放进口袋里,不能浪费烟,可以下次把它拆开重新卷成一支烟。爷爷你会吐烟圈圈嘛,小妮用相信的眼神看他问,爷爷喝口水泡生米后笑着说,好久没吐了,算算也有三十多年了。
那你还会吐嘛,小妮问,爷爷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就要表演,小妮立马打断他说,爷爷,你先吃完饭吧。
大口大口的喝完,小妮马上伸手接碗,退后几步静静的等待爷爷表演。
爷爷先是抽几口找找感觉,闭上早已无光泽的眼睛像是在回想往年的事儿如同千军万马在心中闹腾。睁开眼,泪水洗刷了眼睛前的一层“脏膜”变的炯炯纯纯了,闭上眼深吸一口烟,眼泪也跟着吸走了没流出来。小妮的小眼神聚精会神的等待着那人造的云朵,可人不能不温故而知新,一口漫散的浓烟打在小妮的脸上,爷爷却比小妮更为痛苦和自己较起劲来,烟不停的吸不停的吐,始终没有像样的烟圈冒出。
小妮一步步后撤直至围栏处,对爷爷大喊,爷爷不行就算啦,别浪费了你的宝贝烟,这话说得有些嘲讽的意思。
爷爷我可没那意思你别打我,小妮心里想着。
爷爷马上给出回应,妳个败家娘们,妳给我过来。
我才不过去,去就是猴屁股,我没那么傻。
于是小妮向外跑着,冷风打在她嫩幼的脸上,显得是多么的自由,犹如风般无拘无束,在大地上肆无忌惮的跑着,直至没了力气没了方向。
一雪花落在小妮的脸上,像是泪滴,不是悲伤的而是高兴,至少这里可以到处奔跑,可以和朋友玩耍而不是晚上躺在“冷”静静的床上幻想着外面的世界,幻想和小孩们玩耍。可以不用那么的紧张和压抑,总之哪哪都比以前笼兽般的日子好。望向天空,又一雪花落在脸上,第一次感受雪飘打在脸上,那感觉更像是温暖。
天空没有再下雪,两朵雪花是上天特意给小妮送上的祝福。
所受未曾打垮你的苦难都将换成未来的力量,等暴雨过后是晴天,有一道彩虹高高挂着。
还记得那死了孩子的人家嘛,旺财道。记得啊,怎么了,百合说。他爷爷怕是撑不到明年的烟花了,旺财道。
啊,要死了呀,有席吃了,百合些许高兴的说。呸,亏你说的出来,小芳带着鄙视的眼神冲着两人嚎叫,家人孩子走了,身上的一块肉,怎能不伤感而久久不能释怀。
哟,还怎能不伤感久久不能释怀哦,百合做着鬼脸声音带着魔性,妳个圣人有种到时候别去。
你怎么说话的,人还没死了,小妮本不想帮小芳说话,因为对长辈对晚辈的态度与爱立场不一致,但最后百合的话说的有点过分了。
而且要过年了,动不动就是死字,大人见了听了要挨嘴巴子,小芳有帮手,说话硬了不少。
呵,懒得跟妳们婆娘争论,浪费时间,旺财我们走。
旺财站在原地不动,百合看向他就摇摇头,百合气冲冲的走了。
宝啊,爷爷要来见你了,你怕冷这天气我来刚刚好。
冷冷的房间冷冷的床,一个人嘴如白纸,眼下皮发紫,满身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咳咳,咳嗽都没了力气,咳出来的一吐痰躺在口里出不来最后只好吞下去,宝啊,爷爷要来了,下辈子我们做朋友吧,你经常说,爷爷和我是好朋友。
儿子把孙子的死归结给老子,好几个月的时间老人一人过,让思念越发汹涌,他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足不出户,邻家人有时听到他胡言乱语,含糊不清的话语,听的清楚的就那几个字,宝啊,爷爷来了,别怕啊......
砸下几滴冒热气的血落在土地上,爷爷手里正提着一只被嘎破脖子的灰兔子,鲜血晃到兔毛上使其连粘在一起,兔子的眼睛闭上了,脚微微蹬着却始终蹬不到地上,绝望的连条路都没有。
小妮小脸一皱眉,圆大的眼睛瞪向哼着老曲的爷爷,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它。
看什么看,爷爷假意扔出兔子虚晃一枪,小妮赶紧跳躲开,兔血像刀一样杀向空气,倒在了土地上。
爷爷坐在凳子上从腰间处抽出还带着血迹的水果刀,向兔子头顶削一刀给它剃个光秃秃的头,抓着头顶上的皮使劲的扒扯着,小妮看到这一幕不敢直视,爷爷真的好残忍,父亲也是,我以后不会也变成这样吧,我讨厌的样子。
爷爷喊道,妳给我去屋里拿个盆来,把水壶也拿来,妳再瞪老子一下试试,是不是吃错药了,吃了找打药啊。
小妮生气的转过头去,哼!我才不去拿了,说吧走进屋里。
这妮子还不出来,在里头冬眠嘛,爷爷自言自语的说随后转头冲屋里喊,妳快点给我拿盆出来,冬眠啊!
喊了个寂寞,屋里久久不见动静。
嘿,这找打的相貌,说着扔下手中兔直奔屋里,拿着盆和水壶转身走时看到坐在凳子上的小妮,双手撑脸蛋哗哗的流泪。
妳哭什么,搞着像杀了妳那个不怀好种的娘一样,小妮哭得更加厉害了,爷爷走前补充道,今晚只吃兔肉。
爷爷在厨房好一番倒腾,像是把所有的作料都加入兔肉中,把兔肉端到炕上的短脚桌上,撕下一大块肉送进嘴里,舒舒服服躺下把炕边的窗户推开,看着月色美景,美景少不了好酒。唉,去倒杯酒给我,爷爷吆喝小妮去,小妮起身就去倒酒,在爷爷这里事不过二,这次还叫不动就要来个嘴巴子了。
闻着是挺香,但小妮就是下不去嘴,爷爷扯下一块对着小妮说,吃一块,猪肉妳又吃的挺好,怎么?瞧不起兔兔?
小妮眼睛有些困惑,是呀,为什么猪肉我吃得了?难道猪不可怜嘛。
不吃?到时候偷偷去吃东西是要挨打的,我告诉妳,爷爷严肃的说。
我不吃,以后什么肉我都不吃了,爷爷你好残忍,你就是怪兽,小妮义正言辞大声说。
爷爷哈哈哈大笑,好,我敬妳是汉子,爷爷朝着她对空气碰杯把酒都喝完了。把压在头下的被子打开盖上,关灯睡觉。
小妮说,可是我睡不着,爷爷说,那妳出去找妳的兔兔玩,老子要睡了,爷爷吹出带酒气的风灭掉油灯,黑漆漆的,小妮凭着感觉摸上床。
暖暖的窝却暖不了她饥饿的肚子,饥饿使她左右睡不着,爷爷开始打呼噜更加睡不着了。好吧,想想别的事就不饿了。
电影来来回回就那几个,里面的台词,下一秒要怎么演我都熟记于心,我到底是没有读书的命,城市没书读,到这里也没有。
不知道那个爷爷怎么样了,听说躺在床上起不来,儿子都不来照护。
兔子这老头在那里杀来的,我来这么久都不见过,问问小芳她应该知道在那有……
饿了一夜,早上爷爷又逼着自己吃兔兔肉,小妮死活都不吃,哼,我不吃就不信你个老头子还能把我饿死去,好歹我是你孙女。
有些气的小妮踢一下无辜的小木凳离家出走了,那几男生是不会给我什么吃食的,小芳去她外婆家了,去开爷家吧。
像那貂侍女,走路弱弱无力,头时不时往一边倾一下露出妩媚的笑容,犹如轻轻的我来了,轻轻的我却走不了了,小妮有弱无力的样子,身体像个丸子妩媚不起来。
敲打着开爷家的门,开爷把她迎进门。
昨晚没睡好嘛,开爷说着去倒水给小妮喝,开爷你有什么东西吃嘛,我肚子有点饿了,开爷先是愣了愣随后打开那有年代的木箱子,取出一块被白布包着的东西。小妮问,这是什么,开爷笑笑没说话,小心翼翼的把白布一层层打开。
圆圆扁扁的,中间有个肚脐眼,边围上的肉有一层白色像是粉,白布全打开一共有八块。小妮问,这是什么,开爷爷拿一个给小妮说,妳吃一个,妳准没吃过,小妮接过笑笑的说,我当然没吃过啦,都第一次看到。
小妮研究研究有些胆怯的问,这个真能吃嘛?开爷脸上有些不高兴的说,妳再不吃就给我,小妮闭上眼睛咬上一口嚼几下,眼睛像充了电一样,闪亮般的睁开点头道,好吃,这是什么呀。
在开爷意料之中,看她吃完一块又给了她一块,小妮问,这叫什么呀,开爷爷。
开爷说,柿饼子,来再吃一个。
只剩二个柿饼了,开爷还是拿一个给她,小妮吃的七分饱,使脑袋转起来指示手不要再接,小妮摆着手说,我吃饱啦,谢谢开爷,下次我带酸菜给你吃。
开爷把白布一层层盖上说,有萝卜没?
萝卜有,我都吃烦了,你喜欢吃到时候多带点给你。
开爷爷笑笑的说,萝卜好下酒,到时候再整点花生就知足了。
我家也有酒,闻起来像米香味,也带给你尝尝吧。不用,有萝卜就好。
哦,还有兔子肉,你要不要,要我现在就去拿来,只是不多了。
兔肉!哪来的,上山打的?开爷知道是她爷爷打的,心里就有些抵触的说,不吃,兔肉有什么好吃的。
哦,好吧,改天带酸菜给你。
行。
小妮看着盖好的白布小了好多心里很不是滋味的说,这个在哪里买的,蛮好吃。开爷把它放进木箱子里说,是在城里买的,妳想吃估计妳爷爷也不会给妳买,想吃就来我这吧,小妮笑着点点头,我拿酸菜跟你换。
今天没和朋友们玩,开爷今天鲜少的没跟小妮讲历史故事。
哦,想来听开爷爷讲故事啦,小妮调皮带撒娇的说。其实是想来蹭吃蹭喝。
哦,妳想听什么朝代了。
想听,毛主席的故事。
都讲了好几个了,要不换个吧。
不嘛,我就想听毛主席,跟那些古代的历史故事都不同。
好,竖起耳朵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