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湛!
一胎双生,何故如此落井下石!
宋星摇切齿恨恨地想,她曾问卫子歌是否遭他胞弟算计,卫子歌云淡风轻地搪塞过去,并未直截了当地回答。
那时她还有一份侥幸,想着,可能只是一场误会,兄弟两人,同骨同血,再斗能斗到什么地步?
她再扫向那份檄文,如今黑字朱批明明白白晾在眼前,卫子湛!宋星摇转身,大步向帐外走,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热得沸腾起来,气浪直冲头顶。
“宋姑娘!”
宋星摇走得又快又急,没有留神站在树下乘凉的两人,待孟令风清亮地喊她一嗓,她脑子一清,方顿住脚步,循声回望。
“公子,孟卫使!”
在他们面前总不该摆脸色,宋星摇深深呼出胸中的闷气,勉强压住腾升的愤慨,移步到两人面前叙话。
“你怎么了?”
卫子歌轻眨着眼眸,仔细瞧着宋星摇不豫的脸色,打趣她:
“我自问做事也算有规有矩,我的帐子不至于乱到让姑娘如此难以忍耐吧?”
孟令风低头无声笑了笑,才一脸喜色地说:“宋姑娘,别不高兴了,我可有好消息告诉你!要不要听听?”
宋星摇被卫子歌逗得愠色消了不少,又被孟令风勾起好奇,暂时抛开气性,好奇追问:
“要听啊!快跟我说说,别逗我了!”
孟令风转向卫子歌,两人相视一笑,不急不缓地说:
“今天天还未亮,公子就催我前往南阳去了……”
他故意顿住,去瞧宋星摇脸色,把她急得直跺脚,才继续讲:
“刘阿桃生母的户册已从编户司调了出来,上头录着,刘阿桃母家尚有两位堂舅在世,其中一位堂舅无儿女,愿意收留刘阿桃一块生活。她已得偿所愿,从她继母家中搬了出去,改回母姓辛了。”
“真的?”
宋星摇眼角眉梢纷纷扬起来,高兴地一拍手,“太好了,太好了!我也总算说到做到,没有辜负自己夸出去的海口!”
转念一想,这事终究是靠着卫子歌的关系才办妥,先前他说需与二公子碰过才能继续,她还以为怎地也要等三五天,竟没想到不过一夜,卫子歌就雷厉风行地解决了。
宋星摇静下来,感激地看向卫子歌,他定与卫子湛费了不少口舌吧!
她敛袖弯腰,对他郑重施了全礼:
“多谢公子!”
卫子歌伸出手扶住她,看着她,不知为何没有说话,半晌才轻轻一笑:
“你我不必言谢。”
三人又笑谈了一阵子,午时的日头毒辣辣悬在正头顶,虽说躲在树荫下,也难躲热浪扑脸,不过几许,额头上都渗出细汗。
“姑娘准备何时开始?”
孟令风遥指流民营地那端,好奇问道。
宋星摇挡住额头望着天空,盘算好了日子才回:“三日后。”
卫子歌露齿浅笑,“你是不是已有打算?”
“是!”
宋星摇想了想,“我的幻术不便召之于众,该想个什么名头做掩护,让他们深信不疑。”
孟令风挠挠头,顺手又擦掉额间的汗珠,“姑娘想怎么做?”
“呵呵……”
卫子歌轻笑出声,再看向宋星摇的目光镀了浓浓的悦色,仿佛已洞穿了宋星摇的想法。
宋星摇扬起脸颊也跟着一笑,“世人尚道,用道法来解释他们即将遇到的一切奇迹,顺理成章。”
孟令风慢了半个身子跟在卫子歌身后,两人向大帐走去。
“那个刘阿桃……”
卫子歌侧过头,低声说了一半就收了声,眼尾的光投向孟令风。
孟令风上前一步,“公子放心,刘阿桃已改了名字,搬离南阳去皖郡定居了。”
孟令风伸出胳膊挑开帐子,等卫子歌先一步进帐,他想了想没有跟上,沿着竹帘的经线一折一折仔细卷好,卷成筒,用钩子勾住线孔,吊在帐口上端。
“公子,多通通风,不然您处理公务的时候憋闷。”
他进了帐,见卫子歌好似没有听见自己的话,只定定站在桌案旁出神看着什么。
孟令风走向前随之看去,发现卫子歌一向整齐不苟的案面似乎被人动过,旁的人可能看不出问题所在,可他知道,公子的书简从不会敞开放置,即便只看过一半,离开时也会严严整整地卷好,置在手侧。
他看着半卷半张的竹简皱皱眉,“公子……”
话未说完,已被卫子歌摆摆手打断。
“我知道。”
卫子歌拿起案上遗落的草环,捏在指尖,一圈圈缓缓旋转着把玩,他本无所谓,发觉孟令风似乎很担心的模样,对他淡淡一笑,将草环放回案上,口中安慰他:
“是我允许宋姑娘进帐的,她看见什么……都无妨。”
孟令风张张嘴没有说话,自顾低下头整理桌面。
卫子歌笑着看了眼孟令风,坐到椅中取了支羊毫笔,整齐的毛尖裹满了墨汁,悬在绢帛之上,“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孟令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卫子歌,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令风,你都跟了我十九年。”
卫子歌将目光投到眼下的白绢上,落笔书写。
孟令风这才下定了决心,试探道:“公子……宋姑娘似乎与二公子那边也有刮连。”
卫子歌手下笔锋游动,无半点停顿,淡淡应声:“我知道。”
“那!”孟令风有些着急,“若宋姑娘是二公子的人……”
“令风,你今天怎么一副小女儿姿态。”
卫子歌从容一笑,复低下头继续写着,“放心,她现在还不是。”
孟令风静静立在一旁,不再说话,只闻笔尖擦过绢布发出沙沙的响声。
过了良久,卫子歌搁下笔,透过帐子的帘口眺向外边西沉的暮色,他的嘴角也跟着夕阳渐渐沉了下去,绮美的夕阳下,声音之中却无过多的柔和。
“不必担心,善良的心,是接受不了一个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