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天地相连的混沌荒原，一望无边的血流成河，枪刀碰撞横尸遍野。勒不住的战马狂奔，停不下的精疲力竭，当子蔺从噩梦中惊醒，耳边依然响着那个似曾熟悉的声音：莫忘前孽，当戒众生，切记创世初心，得盛世太平！
子蔺半昏半醒，只胸中一股怨气升腾：“天若欺我， 我若奈何？”
“将军！将军醒醒！”
子蔺蓦地睁眼，见启远双手正抓着自己的肩膀晃。
“你可算醒了，说了一早上的胡话。”启远把盆里的水端了出去，刚才趁将军昏睡时给他擦净身子并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事情怎样了？”
子蔺起身，幸亏睡了很久，除了有点虚弱，伤处并无大碍。
启远明白他想知道什么，便一口气说了。在许将军的协助下侯爷父子被收敛入棺，停放在军营外围一间被腾空的木屋。楼冲和那个属下也被关押在不远处，子敬又派人严密看守，除了莫家军，一箭之地外无人能接近。
“将军，许将军回来后就和郭副将吵了一架，听说那姓郭的报到京城去了，说许将军违背皇命私自出兵，对边境停战不利。”
子蔺冷笑：“不想想三城是怎么丢的，反把莫家视为弃子。失地求和，好个一国之君。”
启平正好进来，听到此话，回头看看，幸好帐外无人。
“将军慎言，这里有皇上和郭家的耳目。”
子蔺舒了口气：“咱们还有多少人？”
启平看看启远，子蔺的贴身护卫原有八人，个个武功仅次于将军。鹰鸣谷一战剩下三个，昨夜又死了启顺。
启平垂了眼眸：“去了大半，将军看看就知道了。”
“把子敬找来。”子蔺说完出了营帐。
许吾祯拗不过副将郭舒衍，毕竟此人应是得了皇上密令。只得下令原北凌将士不得为莫煜守灵持丧。
停灵的木屋前，子蔺与子敬默默看着远处犹豫着的一群兵士，那是西关、滇池的幸存将士。也就是须臾时间，高大的原滇池守将梁勇毫不犹豫的走了过来，他身后陆续跟上来许多人。昨晚就是他和许吾祯带兵救了危机中的莫家军。
子蔺上前一步：“梁叔，你的心侄儿领了，莫要引火烧身。”
梁勇拍拍子蔺肩膀：“子蔺，幸亏你还活着。我相信侯爷的清白。放心，我已经派人出去，在回京一路上他们会暗里守护。”
子蔺微微点头，泪湿了眼眸。
梁勇退后，在木屋门内灵柩前单膝跪倒：“侯爷，大哥，子襄侄儿，末将带北凌的将士来送你们上路了。”
身后呼啦啦跪了一片。
郭舒衍躲在一边看着，哀兵不敢惹，又找不到许吾祯，心里暗骂：“这滑头，昨晚偷着带兵出营，今日又躲着自己。明显与我不一心，哼！等着瞧！”
“子蔺，”子敬把一条白色孝布扎裹在子蔺额头，小声道：“昨晚他们多次进攻，幸亏有许、梁两位将军掣肘。这一路一定凶险万分。”
“先按预定的计划，见招拆招。我们的身份显眼容易被人盯着，你让寥春带人去办。”
子蔺看着木屋前仅存的二百左右莫家军，四百多人一半命丧北凌，这些都是父亲精心培植的莫家亲兵，自己连给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二百人头裹孝带，腰扎白绫，一片消杀肃穆之气。
子蔺走进木屋，双膝跪倒：“父亲，兄长，是子蔺无能，无法让你们入土为安。”子蔺哽噎着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子蔺现在就带你们回家，我发誓，你们的清白我一定要讨回来。”
子蔺出了木屋。
萧瑟的秋风扬起军营空地的沙尘，落在一动不动跪着的北凌将士和伫立两旁的二百莫家亲卫身上。
“起灵！”子蔺低沉下令。
棺木在一众将士护卫下离了军营。
门口早有备好的四辆马车，子蔺看着棺木上了马车，转身对子敬、寥春道：“等离了他们视线后再分开。寥春，你一定记住，谨慎再谨慎，不漏痕迹，这与我们性命攸关。”
子蔺为着躲避追杀，偷着备了四副棺木，还为楼冲二人备了两对替身，轮流交替分两路走。在第一次与刺客交手后，碰到匆匆赶来的梅长林和一帮千人的山庄护卫，他们可是梅冉精心练出的江湖打手。
子蔺既感激又不安：“长林兄，我不能把你们山庄拖入险境，你们回去吧。”
长林袍袖一甩，生气道：“为何！瞧不起我们江湖一派？侯爷守边十多年，让边境平安祥和。我们是看侯爷面子，如今送他一程又如何！”
“我，我并非此意。”子蔺脸有些红。
长林不禁一笑：“好了，逗你呢。如今拓跋梁不在，没那么紧张，我们还是分散以商队身份在你们前后照应。”
“那，既然这样，我们重新计划一下。”
子蔺告知长林自己的计划，并重新做了安排。
郭笠的多次刺杀都没能得逞，子蔺也猜到事情不会这样了了。
在接近京城要道烟云关外时，子蔺他们碰到一路上最大的一波刺杀，这次郭笠孤注一掷动用了军队，像疯狗一样碾压过来。子蔺预料到会如此，也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北凌兵败与郭家脱不了干系。
面对数倍的敌人，子蔺不敢硬拼，也幸亏父兄的棺木没跟着，连楼冲都是假的。
子蔺看看地形：“退到左面山上去。”
这座山不大却也能坚持一会儿，不会让对方轻易形成包围。
到了山下，子敬踹开车门，拉着假俘虏往上走，那两副棺椁只能被弃在树林边。
那些人越过棺椁追了过来，看来他们主要还是杀人灭口。在树林深处箭矢并不得力，所以子蔺让往山上撤。他又让手下砍落树枝往山下扔，以减缓对方进攻的速度。
并没持续多久，山下传来烟火气。在后面断后的启远气喘吁吁赶上来：“将军，他们烧了棺椁，连带着这片树林都烧了，这是想逼我们出去。”
“这帮混蛋，与拓跋梁有什么两样。”子敬骂了一句。
“说这没用，”子蔺道：“分散突围吧，不能等死。弟兄们，迎着风向，朝没着火处突围，走散后在烟云关集结。”
子敬点头同意，带着一部分人率先冲了出去，并朝子蔺喊：“你们跟在我后面。”
他的用意是为子蔺突围开路，可火势是没法预料，乱窜的火舌，在他身后阻了去路。
滚滚热浪袭来，让子蔺有了一度错觉，如狼似虎的鹰鸣谷烈焰掠过眼前，令他有些窒息。
启远见他突然停住不动了，也吓了一跳，跑过来拉住他就往山上跑。
“这里，过来！将军往这里来！”启平在不远处不住喊着。
等他们过去后，眼前一亮，这是一个没几棵树的岩石陡坡。俩侍卫在鹰鸣谷救子蔺时有了经验，三人顺势滑落。
看着上面的大火，子蔺后悔极了：“我不该那么早下令突围，要一起走兴许都能脱险。”
启远苦着脸道：“将军别说太早，你看下面。”
山下没火的地方上来几十人。
启平不由纳闷：“他们有这么多人吗？还能把山围了？”
子蔺却发现这些人都是百姓装束，行动却和士兵无疑。
正疑惑间，启远说道：“我看着像林昊，王连声将军身边的林昊。”
他用力向下跑了几步：“是他，就是他！将军，他们怎么在这儿？”
子蔺怎么会知道，他带着两人迎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