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入,但……我有个要求。”
“请说,费尔南德兹先生。”
“如果你们希望我来操作这台机器,你们必须把所有已知的情报告诉我,不能有一点隐瞒。我不希望我身边,再出现一个佩德罗。”
阿维偌的语气坚定而有力。不知为何,与刚才在车厢里差点尿裤子的时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欠你一个道歉,和一次正经的自我介绍,费尔南德兹先生。”
“T”在衣服下摆上抹了抹手,郑重地向阿维偌伸出来:“很抱歉,费尔南德兹先生。我们是飨梦者,是通过记忆找出真相并还世界以公正和平等的组织。我是特雷西·墨菲,她们习惯叫我‘T’,信息工程和心智力学工程师。”
阿维偌看着眼前这个并不简单的胖女人,认真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位,黑川纪子,是文物与博物馆学博士。”
“你的身手很敏捷,是在……哪儿学的?”阿维偌想起纪子在餐厅里的表现,仍然一身冷汗。
“不关你事。”纪子靠在墙上,摩挲着打火机。“T”给她使了个眼色,纪子才不情愿地又补了一句:“香港。”
阿维偌正要追问,“T”却继续指着窝在沙发上的金发少女说:“那是玛格丽塔·费舍尔。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会教你如何具体操作Freud-56。”
沙发上的玛格丽塔吐了吐舌头:“不许叫我玛格丽塔!”
“具体操作?我不是,不是已经试过一次了吗?”
“那只是一个烈度仅仅三柯西的小样本,既没有强有力的刺激,也没有多大可操作的空间。你即将面临的任务,是读取和圣女有关的圣物。那些东西的烈度越高,意味着所承载的感情越深刻,记忆越难忘。也就是说,线索对我们越有利。”
“只是记忆深刻程度的区别,对吧?”
“不。烈度越高的样本,对操作者相似程度的要求就越高。这也是玛丽不能继续完成这项工作的原因。而且……”
“……而且难度也会更大。”玛格丽塔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你试试就知道了。喏,躺上去吧。”
“现在吗?”
“是呀!上次只是热身,这次可是正儿八经的圣物。好好感受感受圣女的记忆吧。”
玛格丽塔翻箱倒柜地从纸盒里寻了一会儿,掏出装着一枚链枷锤的证物袋:“就是这个,是我们拿到的第三件圣物。之前两段的记忆比较零散,只探明了圣女掌握一些搏斗技巧,懂一些草药学的知识,会讲拉丁语和德语。”
“没了?”
“没了。剩下的就交给你咯~”玛格丽塔说着,就要把头盔往阿维偌的头上扣。
“等一下,还有个问题!我怎么从记忆里面出来呀?难道……我必须死掉才可以吗?”
玛格丽塔皱了皱眉:“呀,我忘了告诉你了。使用Freud的时候,你在一定程度上是自由的,但无论做什么,所有影响历史进程的大事件,其结果都不会改变。所以,一旦你在Freud中在不该死亡的时候死掉,读取就中断了哦。”
“也就是说我会醒过来?”
“不,你的脑袋会爆炸。”
“什么???”
玛格丽塔看着阿维偌惊掉的下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逗你的啦!堂堂大明星,胆子怎么这么小?不过这样确实很危险,“T”说,这样会对脑神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采用这种办法出来。再说了,虽然你不会真的死掉,但是死亡前的痛苦是可以感觉到的哦~”
“那我正常情况下该怎么出来?”
“通过‘裂缝’。也就是记忆所有者完全没有涉及过的地方,算是记忆的边界吧。好啦,到你该出来的时候,自然有办法让你出来。”
玛格丽塔显得稍有些不耐烦,急不可耐地扣上了头盔。
“行了,我要启动了。这个链枷锤我只读取了一点点,剩下的都归你了。”
她正要按下按键,又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拍了几下,对阿维偌问道:“诶,对了,大明星,你会不会游泳呀?”
“会……会呀,干嘛问这个?”
“没什么,嘻嘻!祝你好运!”
那股电流又一次刺入阿维偌的太阳穴,即便他心里做好了充分准备,这种刺痛和晕眩感仍然把阿维偌的大脑搅了个七荤八素。
本着对未知的好奇,阿维偌忍着晕眩睁开眼,只是眼前光怪陆离,一片模糊。直到画面渐渐清晰,阿维偌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自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阿维偌被紧紧缚住双手,跪坐着被锁在一间生锈的笼子里。笼外则是围观的人群,身上穿着脏到看不出颜色的粗麻短衫。
人群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上至站不稳的白发老者,下至蹒跚学步的孩童。这些人看上去并不富裕,大概也只是生活在十五世纪的贫农罢了。
“Di tibi male! ”其中一个穿着墨绿短袍的农妇朝着阿维偌大喊道。
阿维偌不懂拉丁语,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却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它的意思——“诅咒你。”
“火刑柱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滚下地狱去吧,该死的女巫!”
“你罪有应得!”
这些围观的村民无一例外,在用最肮脏、最恶毒的语言辱骂着他。连三五岁的孩子,也捡起石块,向阿维偌丢去。
阿维偌本能地摇晃身体躲避了一下,笼子因而晃晃悠悠,咯吱作响。那石块打了个空,扑通一下掉进了水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吊在池塘边的一棵老树上。
随着围观人群的叫骂声愈演愈烈,在这些瘦弱又邋遢的庄稼汉中,走出一个裹红袍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像是个当地的头领要人。
“愿上帝宽恕你罪恶的灵魂,女巫。”
“嘿!嘿!我不是女巫,放我下来!”从阿维偌口中说出来的,当然也是拉丁语。
“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忏悔吗?”那男子用力地戳着手杖。
“我……我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我能为你们做出你们这辈子都没机会尝的美味佳肴!我还能预知未来,我还能……”
“哼?想让我们再上一次你的当?让你用那些罪恶的巫术药剂毒害我们整个村子?妄想!”
阿维偌慌乱地回想着自己曾经学过的那点儿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试图找到一个能劝说这些顽固不化的村民的办法。
“我不是女巫,真的不是。你们总得……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你的语言充满着罪恶,我们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那你们凭什么认定我是女巫?”
“我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从哪儿来的?”
“阿维偌·费尔南德兹,西班牙人,从苏格兰来。”
“瞧啊,根本没人听说过这种古怪的名字和地方,你还说你不是女巫?”
阿维偌这才知失言,鼓胀的胸脯的纤细的四肢提醒他,他现在不是那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明星主厨,而是生活在中世纪的圣女。
那男子接着说:“天父会证明你罪有应得的,女巫!瞧瞧你下面的池塘吧,所有的女巫都会浮在水面上,这是你们掩盖不了的破绽!你必须上火刑柱接受审判!”
“喂?凭什么?那我要是没浮起来呢?”
“很简单,把你捞上来埋了。”男子冷冷地说。
“那我岂不是横竖都是一死了!”阿维偌把笼子晃得叮咣作响。
“这就是你作为一个女巫的宿命。”
“可我不是一个女巫!”
“纯洁的水会证明这一点的。来!松开铰链!”
“该死……玛格丽塔……”阿维偌气的咬牙切齿,可面对眼前的局面,他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第一次读取圣女的记忆,不能就以被这么憋屈地淹死做结。
“好!好!好!”围观人群正在起哄,阿维偌能明显感觉到笼子正在缓缓下降,背后的双手绑的很紧,任凭他怎么挣扎也是纹丝不动。
那些尚且不会说话的孩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冰冷的水漫过阿维偌的膝盖。对眼前这个即将被淹死的女人毫无感情。
“嗖——”
一股尖啸声猛地挤入这场嘈杂的喧闹中。
“噗呲。”
在众人尚且蒙在鼓里的时候,一位顶着旧皮帽的老农,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侧脖颈。
那上面,赫然插着一支蓝羽的箭。
鲜红的血液汩汩而淌,从指缝中顺着他粗糙皴裂的手流下,“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老农双目圆睁,嘴张的很大,连上唇的花白胡子也跟着微微颤抖。可嗓子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响声。如同一棵被蛀穿了的枯木,轰然倒下。
“强盗……强盗!有强盗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霎时间,那些愤怒却麻木的村民,如同遇见了野狼的羊群,顷刻便乱作一团。散乱的脚步声、孩童的啼哭声,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交相辉映。
“扑通——”
无人在意的阿维偌,和笼子一起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