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高霍照旧上了朝,当他宣布高颂死讯,下旨贬其为庶人,并诛杀简威九族之时,朝堂上下鸦雀无声,平日里与高颂和简威有些关联的朝臣们更是压低脑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一同陪葬。
这一日的早朝散得极快,毕竟纵是天大的事,也不会有人选择在这种时候去触霉头。安皇后得知颂王的死讯后再次卧病塌中,高霍下了朝,象征性地到皇后宫中看了一眼,便就转身去了中安宫。
当一个男人陷入极度的伤痛时,他最需要的便是心爱之人的陪伴,高霍如此,高奕亦如此。
离开皇宫的高奕并未回到王府,而是直接驾马来到东郊的静庵。
守门的刘义和张三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因而并未多言便开门放高奕进入。
身在静庵的黎洛溪对外面的世界可谓是一无所知,因而当她看见高奕满脸哀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黎洛溪的心中便就只有担忧。
“阿奕,你怎么了?”黎洛溪走到高奕面前,轻轻环住他的腰身,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可她却不知道他因何而痛。
高奕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双手紧紧抱住黎洛溪,哽咽地说道:“洛溪,我没有哥哥了。”
黎洛溪身体一滞,“你说什么?”黎洛溪微微仰起头,只见高奕已是满脸泪水。
“皇兄死了,他是被我害死的。”高奕的嘴唇颤抖着,黎洛溪闻言,忙惊慌地捂住高奕的嘴,“阿奕,这话不能乱说。”
高奕的心痛到了极点,他不知该如何发泄这种痛苦,便只能将黎洛溪抱得更紧、更紧。
黎洛溪知道对高奕来说高颂意味着什么,若不是她的出现和挑唆,他们兄弟二人或许可以一生彼此扶持,可如今,高奕再也没有哥哥了,那个曾经疼爱他的大哥,终究还是死在了他的算计之下。
黎洛溪的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她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下,双臂也不由得更加用力地回抱着高奕。
二人就这样彼此依靠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分开。
这一天,高奕喝了很多酒,醉得一塌糊涂,难以承受的痛苦让他在酒后一遍又一遍地要着黎洛溪。
这是黎洛溪第一次感受到高奕的疯狂,在这场疯狂的交融中,高奕没了往日的温柔和怜惜,有的只是绝望的发泄和无助的痛苦。
次日清晨,黎洛溪还未醒,高奕便已离去。当黎洛溪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时,她的心底忽然浮起一丝不安,如今高颂已死,那么高岐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高奕,想到此处,黎洛溪只觉得心跳加速,难以呼吸。尽管高岐曾答应她会放高奕一条生路,可他真的会吗?
思及此,黎洛溪便已自心中暗暗决定,下一次相见,她定要劝说高奕同她远走天涯。然而,世事又岂会按着人们的心意所转圜,有些结局,往往从一开始便已注定了。
黎洛溪惶惶不可终日的等了一天又一天,可高奕却是始终没有出现。尽管高奕从未说过,但黎洛溪知道,他终究是无法面对兄长的死,而当他看到自己的时候,他便会想起当初是因何走上夺嫡之路。黎洛溪很怕,她曾义无反顾地爱过高岐,可高岐却为权利而放弃了她。现如今,她的心中便只有高奕一人,难道高奕也会因为对高颂的愧疚而放弃自己吗?不,黎洛溪不信,她不信一心待她的高奕会因任何原因离她而去,高颂的死虽然给了高奕极为沉重的打击,可黎洛溪相信,假以时日,高奕终会回到她的身边。
事实上,高奕也正如黎洛溪所想,可就在高奕想要再次前往静庵之时,北境却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在高颂死后的第七日,北齐师亦風带领众将大败简家军,攻破凉夜城,如今简家军已不足三万,在俞珲的命令下退守乌远城,与师亦風隔江对峙。
高霍得到此消息后,勃然大怒,可如今战事在即,再多的愤怒已是无用,眼下对于高霍,对于南陈来说,唯有加强北境兵力,阻止北齐南下才是重中之重。
北齐的突袭在南陈朝廷引起轩然大波,众臣口诛笔伐,义愤填膺。可当高霍询问何人愿意带兵驰援之时,却无一人站出。
方才还慷慨激昂的大殿上,此时正陷入一阵令人难堪的尴尬。
高霍坐于龙椅之上,胸膛因愤怒而起伏着。
“朕再问一遍,何人愿意带兵前往北境。”高霍强压着满腔怒火,冷厉的目光扫视着殿下众臣。
朝上的武将不约而同地垂下头,虽说战场是武将们出头的最佳时机,可此番北境之战却全然不同,若是曾经的简家军,众臣定会抢破脑袋也要去北境捡个便宜,可如今,因高颂谋反之事,半数简家军已死在虚若谷,简威死后,北境简家军更是犹如一盘散沙,此时师亦風南袭,若不是俞珲调度有力,怕是连这最后的三万人也无法保住。
此时简家军已失了北境最大的城池,凉夜城,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军队实力还是将士们的士气,都可以说是一蹶不振,说到底,这是一场终究会败的战役,既然明知会败,又有谁真的甘愿陪简家军一同陪葬呢?
可就在众人沉默不语之时,站在最前面的高珌忽然走到大殿中央,他拱手俯身,掷地有声地说道:“父皇,儿臣愿往北境驰援。”
高霍的目光落在高珌身上,在高霍的记忆中,自己的这个儿子始终都是一副淡漠清冷的模样,他为人木讷不知变通,更不似高岐那般懂得如何讨自己欢心,可偏偏就是他,在南陈陷入危机之时愿意挺身而出。
这一刻,高霍对高珌的看法发生了绝对的变化。
“很好,去岁便是珌王大败北齐,朕相信,此番珌王定能再获全胜。”高霍一拍几案,猛然起身,宣旨道:“即刻起,鸿途军、宋家军、简家军以及南郊五万皇家坤字军皆归于珌王麾下,听从珌王号令,明日午时前往北境驰援。”
高霍此命一下,原本掌管鸿途军的王毅和宋家军的宋景舒顿时傻了眼,此番真算得上是天降灾祸,王毅与宋景舒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可没想到须臾间便被卸了兵权,一个手中无兵的将军在朝中又有何用?
想到此处,王毅与宋景舒纷纷上前跪请道:“陛下,臣愿同珌王一起出征,保卫北境。”
高霍自然知道这俩人打的是什么算盘,只不过眼前强敌在前,高珌独自整合四支军队确非易事,若有鸿途军和宋家军的主帅从旁协助,自是利大于弊的,何况高霍先前之举本就是要给这些武将提个醒,作为南陈的将帅,若是一心只想保存实力而视国家为难于不顾,那这位子也便不要做了。
高霍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王、宋二人,他停顿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既如此,王、宋二位将军便作为副将一同出征吧。”
王毅和宋景舒得了令忙连连叩首拜谢,“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