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你觉得这蔻丹红是从哪里来的?”高霍摆手让高珌站到一旁,又忽然转身对高岐问道。
高岐闻言,神色淡定地上前一步,回禀道:“儿臣以为,这毒或是皇长兄自西奴而得,又或是简枞心怀不轨,赠与皇兄的。”
高霍点点头,事实上,他的心中也确有这般猜测。
一番试探下来,高霍心中的疑虑已打消大半,他转眼看向高颂的尸身,眼中的失望与哀伤复杂得交织在一起。
“袁束。”高霍红着眼眶对外面大喊一声。
“奴才在。”袁束一边小跑一边应道。
“传朕旨意,皇长子高颂联合简家军谋反,祸乱南陈,其心可诛,罪不可赦,念其死前悔改,罪不及家人,然,高颂之罪不可免,今褫夺高颂亲王之名,贬为庶人,永世不可受香火祭拜,钦此。”高霍强忍心中悲痛,他双目紧闭,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
高奕等人见状忙跪地伏身,高奕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因他之故,自己唯一的兄长死后都无哀荣,可这样的结局,自他决定夺嫡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
高霍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跪在身前的儿子们,“朕是你们的父皇,但朕更是南陈的王,今日你们便要记住,无论是谁,若胆敢心存异心,朕定会严惩,绝不宽宥。”高霍的声音冰冷到了极致,他冷冷地扫视了众子,而后便决然转身,顾自离去。
离开大理寺时,天已蒙蒙亮,高霍疲惫地倚在马车里,半睡半醒,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回到皇宫。
回到宣极殿时,高霍的眼中已布满血丝,袁束取来清水,为高霍净了脸和手。
“陛下,您到榻上去休息片刻吧。”眼见着要到早朝的时间,袁束猜想高霍也不能安眠,便也只是扶着他到榻上稍稍歇息。
高霍躺在榻上,无力地叹息一声,而后对身旁的袁束问道:“颂儿之事,你有何看法?”
袁束心中一惊,事关皇子,又岂是他能随便置喙的,可既然陛下问了,他又不能不说,于是袁束便含糊其辞道:“回陛下,奴才不过是个无根之人,又能看出什么?”
“你素来心思通透,倒也不必在此妄自菲薄,说说你的想法,对与错朕都恕你无罪。”此时的高霍心中难有判断,故而才更想听听旁人的意见。
袁束见此事终究是躲不过,心中暗暗思索一番,便开口言道:“依奴才浅见,颂王之事怕是真的,方才大理寺监牢中,诸位皇子的悲戚可不像是装出来的,尤其是三殿下,您没见他有多伤心,还有四殿下,是他提出要多找几个人来为大殿下验毒,若是四殿下心中有鬼,定然不会这样做,五殿下和六殿下就更不会了。”
袁束的这番话倒也不全是他心中所想,可在袁束看来,高颂已死,无论他是不是被人算计,一个死人都是毫无价值的,袁束能够自前梁留下并爬到大内总管的位置,可见其心性与算计绝不一般,在有用的活人和无用的死人之间,袁束自是懂得如何取舍的。
高霍闻袁束之言,心里本就不多的疑虑终于渐渐消散。“你下去吧,朕想自己待一会。”
话分两头,高霍离开大理寺时,童颜已回到嵬府,刚进西院,童颜便见公孙洵正自院中踱步。
“公子,你怎么在这?”童颜走上前去,低声问道。
“你大半夜的被大理寺带走,我心中放心不下,特意在此处等你。”公孙洵的话让童颜的心中顿时暖了起来,方才大理寺地牢中的阴霾似乎瞬间就一扫而空。
童颜嘴角上扬,开心地说道:“谢公子关心,童颜无事。”
“无事便好,那我回去了。”公孙洵说着便转身向院外走,而此时,童颜忽然想起蔻丹红一事,便出声唤道:“公子。”
公孙洵微微转身,“怎么?还有别的事。”
童颜颔首,说道:“公子且先等等,童颜还有些事需得向公子禀报。”
“走,到那边说。”公孙洵与童颜走到院中的木亭中,二人先后坐下,“可是在地牢发现了什么?”公孙洵直言问道。
“是,只是童颜不知这事于公子的谋划可有影响。”
“说来听听。”公孙洵示意童颜把话说完。
“今日,我发现,高颂所中之毒乃是西奴的蔻丹红。”
“蔻丹红?西奴的毒?”公孙洵眉头微挑,随后又喃喃自语道:“看来高岐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对高奕动手了。”
“公子,童颜觉得这个高岐的心思当真是既缜密又可怕。”童颜停顿一下,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高颂尸体旁的那双银箸。
“他本就并非善类,你会有这种感觉再正常不过。”公孙洵冷哼一声,眼中满是鄙夷。
“公子可能猜到高岐是如何下的毒?”童颜的目光落在公孙洵的脸上。
公孙洵摇摇头,如实地答道:“这我可猜不到,高岐的手段可不是常人所能比的。”
“公子这话真是半点不差,今日我被陈王召去验毒,可高颂的饮食中却无半点被人下毒的痕迹,我当时心中也很奇怪,还以为是不是高岐派了高手强行将毒药喂到高颂口中,可当陈王让我检查高颂尸体的时候,我却在他身边发现了一双银箸。”
“银箸?”公孙洵一惊,“为什么会用银箸?”
童颜微微一笑,“公子是不是也觉得若是银箸便更容易发现毒物?”
公孙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而童颜却摇头说道:“公子错了,这蔻丹红遇到银针是不会变色的,只有当它溶于人的血液中,毒素才会显现出来,因而这银箸并不能验出蔻丹红之毒,不仅如此,高岐将毒涂在银箸上,那毒便会在高颂饮食之时进入腹中,等到高颂用完饭食,蔻丹红也已尽数被他吞了,银箸之上根本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可倘若是寻常竹子或木制的箸,毒液势必会渗到箸中,如此一来便有迹可循了。”
公孙洵冷哼着笑了一声,“高岐的心思,还当真算得上是奇巧。”
童颜知道公孙洵此言全是嘲讽,但经此一事,童颜也忽然意识到高岐的可怕之处,尽管童颜知道公孙洵能谋善断,可她仍是忍不住心中担忧。“公子,高岐这个人您还需小心为好。”
“我知道了,快去休息吧。”公孙洵缓缓起身,顾自向院外走去。
看着公孙洵渐行渐远的背影,童颜的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她忽然很想问一问:明明可以安享荣华的洵亲王为何却要受这许多的算计与苦楚?可童颜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她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