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颜虽行走江湖多年,可这大理寺天牢还是头一遭进来,尽管在来此之前,童颜的脑海中有过各种各样的想象,可当她真正进入那地牢时,她的心中便猛然浮现出四个字“人间炼狱”。
童颜不喜欢这里,尽管她来此只是奉皇命验毒,可即便如此,地牢内的阴冷和诡异仍是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种压迫之感。
就在童颜等待着可以离开的命令时,大理寺卿刘宏竟亲自来到她的面前。
“姑娘,陛下有请。”刘宏的态度极为恭敬,这还是童颜第一次这样被达官显贵敬着,可即便如此,童颜此刻也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但陛下召见又岂是她想走就能走的。
童颜叹息一声,无奈地跟在刘宏身后,还未到决字号天牢时,童颜就忍不住问道:“大人,这毒不是已经验完了吗?陛下还叫我做什么?”
刘宏的脚步稍稍放缓,他转过头,尽可能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脸,只不过那笑在童颜看来当真是比哭还难看。
“大人,您这样我有些害怕。”刘宏的样子让童颜的心里不禁打起鼓来,然而事实上,刘宏此刻只不过是还未从今夜的惊慌中缓过来而已。
刘宏猜想许是自己脸色不好,便忙摆手解释道:“姑娘莫怕,陛下召见姑娘想来只是有些话要问,姑娘大可放心,不会有事的。”
二人说着话便来到决字号天牢前,高霍与高奕等人此时皆站在牢门外,而天牢内高颂的尸身也已被一块白布草草盖住。
童颜来到高霍面前,屈膝下跪,叩首行礼。
“平身吧。”高霍的语气倒还算得上和缓,童颜也因此微微放下心来。
“你就是嵬府的毒医?”高霍看着这个身材矮小的女子不由得蹙起眉来。
“是。”“公主的毒是你解的吗?”高霍又问道。
“是我解的。”
站在童颜身边的刘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童颜,小声提醒道:“在陛下面前不能自称‘我’,要说民女。”
童颜不曾面圣,御前礼仪更是一窍不通,好在高霍此时也无心纠结于此,并未计较。高霍对刘宏摆摆手,说道:“无妨。”
“你的毒术朕很相信,方才你验过的饭菜确实无毒吗?”
童颜郑重地点点头,回答道:“确实无毒。”
“好,那烦请你再去看看颂王所中的到底是什么毒?”高霍的目光微转,落在牢房里高颂的尸身上。
童颜转头看了一眼,俯身回道:“是。”
刘宏跟着童颜一并进入牢内,童颜取出银针时刘宏已将盖尸的白布微微揭开。
一切准备就绪后,童颜便手执银针来到高颂的尸身旁,但见高颂嘴唇紫黑,七窍流血,确是中毒无疑。只是这天下奇毒成千上万,高颂到底中的是哪一种毒却还要细细分辨。
童颜用银针刺入高颂咽喉处,银针取出时已被黑色的血迹浸染。童颜将银针凑到鼻息间闻了闻,随后又将那银针放入随身携带的一个琉璃瓶中,瓶中的液体瞬间变为墨绿色。众人屏气凝神地看着这一幕,谁也不敢妄自发声,大家都在等待着童颜的答案。
童颜将手中的银针和琉璃瓶放在地上,又轻轻揭开高颂身上的白布,她将高颂的手微微抬起,只见十个指甲都已泛出血红色,只是那颜色并非流血所致。
“可以了。”童颜对刘宏微微颔首,二人便又将白布盖在尸体上。
就在童颜起身之时,尸体旁的一双银箸引起了她的注意。然而童颜却也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就如常起身,来到高霍面前。
“如何?”高霍有些急切地问道。
“颂王殿下确是中毒而亡,且这毒来自西奴。”童颜的回答让高霍始料不及。
“西奴?”高霍微微提高音调,疑惑地问道。
童颜点点头,继续说道:“西奴有一种毒药,名唤蔻丹红,这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此毒会让死者的指甲呈现血红色,便就犹如女子染得蔻丹一样。蔻丹红是由九种特殊的毒草制成,融入血液后会有一股淡淡的草香。且这毒液若与花仙醉相融便会呈现墨绿色。”
“你那琉璃瓶中便是花仙醉?”高霍指了指童颜手中的琉璃瓶。
童颜点点头,“是,这就是花仙醉。花仙醉是一种很特别的液体,它能够辨别多种毒药,在毒医中最是常见。”
高霍点点头,算是对童颜的任务表示满意,他转头对刘宏吩咐道:“把这姑娘送回去吧,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刘宏闻言,忙施礼称是,随即便引着童颜一路出了天牢,此时能够离开高霍的视线,于刘宏而言,简直就是如蒙大赦。
“珌王,你可听过这蔻丹红?”童颜和刘宏离开后,高霍遣散旁人,牢门前便就只余他和四个儿子。
被忽然问及,高珌不免心惊,但他心中本就无愧,自然也就无所畏惧,高珌上前一步,俯身答道:“回父皇,儿臣并未听过。”
“老三,你呢?”高霍并未理会高珌,又忽然转向高奕。
高奕虽心下慌乱,可这毒终究不是他下的,更何况事情到了这一步,高颂的死便只能是畏罪自尽,即便高奕心中有悔,也只能一往无前地走下去。高奕稳了稳心神,亦上前一步,俯身道:“回父皇,儿臣也从未听过。”
高霍并未急着让高奕和高珌起身,反而继续问道:“你兄弟二人的王妃都来自西奴,怎么,这蔻丹红竟都从未听过?”
高霍之言已有明显的试探之意,高奕见状忙将身子弯得更低,“父皇,儿臣与赫连钰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我二人到如今也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
高奕的话倒让高霍颇为震惊,“你说什么?”
“儿臣知罪,”高奕跪地叩首,继续说道;“可儿臣对赫连钰当真没有半分情爱。”
高霍刚刚失去一子,此时此刻自然无心去管高奕的后院之事,便只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起来吧,此事日后再说。”
高奕缓缓起身,退到一边,一旁的高岐瞧瞧瞟了高奕一眼,心中暗道:如今的高奕当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高霍的目光再次落在高珌身上,“珌王不会也与王妃貌合神离吧?”
高珌虽然木讷,此时却也感受到了危险,高珌将身子压得更低,坦言道:“回父皇,儿臣与王妃的感情很好,但闵柔郡主的性子父皇是见过的,她自幼被拓跋晔保护得很好,那些阴沟里肮脏事她素来是不知的。”
高珌的话说到底倒也无法证明他就当真不识蔻丹红,不过也正因如此,高霍对他的疑心反而降低了不少,一来,高珌所言不假,拓跋柔的性子直来直往,并不像是会用旁门左道之人,二来,高珌的态度似乎并不急于撇清关系,如此反倒说明他心中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