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颂之事,高霍心中其实全无把握,他既无法断定高颂是否当真存了谋反之心从而才兵行险着利用简家军南下攻城,也无把握高颂仅仅是被人陷害。毕竟高颂私自调用简家军南下是事实,即便他是被人算计,可谁又能保证当十万简家军兵临城下时,这位一直想要成为太子的颂王殿下不会动了别的心思。
刚刚接到高颂服毒自尽的消息时,身为父亲,高霍的内心是极度痛苦的,可作为一国之君,高霍的冷静和理智远非常人所能比。在经过片刻的迷茫与哀痛后,高霍决心要弄清事情真相,若高颂当真是畏罪自尽,也便只能说明他谋逆之举为真,可若高颂是死于他人之手,那此事必有蹊跷,而这背后之人,其心可诛,断然是留不得了。
在高霍与袁束前往大理寺的路上,高霍终于做了决定,他要在众皇子中试探一二,只要他们露出蛛丝马脚,高霍便能顺藤摸瓜,找出真相。
在四位皇子中,高霍最怀疑的便是三皇子高奕,尽管高颂与高奕同为安皇后之子,过去多年兄弟二人的感情也一直是最好的,可近几年来,高霍明显感觉到高奕与高颂之间的疏离,他们在朝上的明争暗斗,高霍更是看在眼中。更何况,高颂一死,高奕便就是南陈唯一的嫡皇子,储位的不二人选,单是这一点,高奕便有足够的理由设计兄长。
然而,高霍了解高奕的性情,在他众多儿子中,老三算得上是最为敦厚的,因此即便高霍心中疑心高奕,却也始终不愿相信他会真的对自己兄长动手。但不愿相信却并不代表这事就一定不会发生,高霍深知这个道理,因而才有了四位皇子被召大理寺之事。
事实上五皇子高琏并不在高霍的怀疑范围,可此行若单单少了老五难免会让其他儿子心中生疑,因此四位皇子无一例外,均被高霍宣召而来。
高奕被扶起后,强忍着泪水站在诸位兄弟之中,高霍的目光似是无意地落在高奕脸上,在那张满是悲伤的脸上,高霍并未看到半点虚伪,他可以确定高奕此时的难过没有半分作假,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而此时高奕眼底的悲伤正是失去至亲时的绝望。
可单是如此,还并不足以说明什么,高霍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这间牢房的南墙边,他用手轻轻拍打了两下墙面,随后对四个儿子吩咐道:“你们过来。”
高奕等人闻言自然不敢怠慢,四人借着昏暗的烛火,自高颂身边走过,来到高霍所站的南墙边。
“你们看看。”高霍示意袁束拿来烛火,他有意将烛火递到高奕手中,高奕的手因悲伤而微微颤抖着,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接下高霍手中的烛台。
高奕手拿烛台靠近那面晦暗的南墙,当烛光照在南墙上时,众人这才发现墙上竟刻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高珌伸手掸了掸墙上的灰尘,那些小字也变越发清晰起来。墙上的刻字并不深,显然不是匕首一类的利器所刻,可墙上的字算不得浅,且字迹中还隐隐藏着暗黑之色,四个兄弟彼此对望一眼,除了高琏只是心中奇怪并未多想外,其他三人都已猜出,这些字乃是有人用指甲一点一点刻出来的,且看那深度,这些字恐怕不止被刻了一遍。
“老三,你来读一读墙上的字可好?”高霍背过身,双眼再次落在高颂的尸身上,他哀叹着将目光转向一边,静静地等待着高奕的声音。
“是。”高奕将烛台再次靠近南墙,只见墙上写着:“吾本先贡之六皇子,得父皇恩典,赐号为‘贤’。吾虽不才,却也竭尽所能,上报国家下恤百姓,虽距贤德甚远,却也无愧于心。然奸佞小人为夺储位,不惜以谋反之罪构陷,万千军士因此受难,吾亦身陷囹圄之中。吾之冤屈难以昭雪,只得刻于石墙之上,惟愿他日大白天下,以正吾名。”
高奕将南墙上的文字读完后,众人才意识到,这字乃是先贡时期的贤王所刻,如此看来,当年所谓的贤王谋反,恐怕也是另有隐情。
四位皇子中当属高岐最为聪慧,当他看到南墙上的字时,便已意识到高霍此次宣召并不简单,因而当高奕读完墙上的文字后,高岐立时转身跪了下去,“父皇,这是先贡时期贤王的冤屈啊,父皇,儿臣以为皇长兄的死处处透着蹊跷,儿臣斗胆请父皇明察,倘若皇长兄并非自尽,则谋逆之事必有内情啊父皇。”高岐说着便重重叩了一首,而此时,后知后觉的高珌和高琏也纷纷跪下附议,未有高奕仍手指烛台对着南墙而立。
“老三,你在想什么?”看着高奕的背影,高霍忍不住问道。
高霍的声音将高奕拉了回来,他转身跪在地上,回答道:“儿臣在想,若皇兄也如这贤王一般乃是被人所害,那么在这牢中时,他该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啊。”
高奕的眼泪自眼角流下,这一刻他心中的悔已胜过一切,南墙上的字便仿佛是高颂所刻一般,高奕甚至觉得自己已然看到兄长满手是血却还不顾一切地想要将心中的冤屈刻上石墙的模样。
高奕的情感是真的,这反倒让高霍无从辨别。高霍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们,低声问道:“你们觉得,颂王谋反到底是因为他自己欲壑难平还是受他人所害?”
高霍的话已经将他心中的怀疑暴露无疑,高岐眼见高奕已到崩溃边缘,于是忙抢白道:“父皇,儿臣以为只要查明皇长兄的死因,便能断定皇长兄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被他人设计陷害。”
高霍点点头,应允道:“好,那便查。”
高颂是死于晚膳后,因此送饭之人也就成了首当其冲的第一嫌疑人。
高颂死后,大理寺卿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早已派人将送饭的小厮压入天牢,因此当高霍下令严审之时,那小厮便立时被绑在二层的木制刑台上。十八般刑法一一试过,可那小厮本就什么也不知道,自然也就无从招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