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一章.说什么
“唉,别提了,现在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猜想,既然警方这么迅速行动还是抓不到犯人,那就有可能是警察内部作案,所以才没有在案发现场抓到。”
作为推理小说家的我没有想到这点,应该反省:“嗯,也有这种可能性。”
森下听了我的话连忙摇头:“有栖川先生您也知道,我们警察是不能单独行动的,当时在现场的所有警员都是和搭档一起行动的,如果有什么可疑的行为一定会被发现的。”
真是失礼,我连忙道歉。
“但是不应该抓不到他啊。”森下嘟囔着,“紧急戒备十分严密,而且我们也调查了没有人乘坐出租车离开。”
“那只剩下电车了。”
“我们也问过了车站的工作人员,案发后并没有人从车站上车。”
“不是开车、摩托车、电车,剩下的路线只有下水管道了吧。”我们苦笑道。
房间一角的一张四人全家福合影十分显眼,雪枝还穿着水手服,看起来应该是高中的时候,旁边是一个板着脸的少年,应该就是弟弟英儿吧。果然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不会笑嘻嘻地跟家人一起照相。姐弟身后站着的是他们看起来很忠厚的父母。
雪枝的父母在她大学毕业后遭遇海难去世。多亏有高额的保险金,姐弟两人才各自从大学和高中毕业,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后来,雪枝一边白天在公司上班,一边晚上去参加写作培训班,两年前开始完全靠写作为生。英儿则换了很多份工作,现在经济不景气,只能靠短期打工为生,结果没想到还遭遇了车祸。虽然得到了赔偿金,可是却再也不能站起来了。这对姐弟真是太可怜了。
我的目光转移到书桌上,有很多夹着书签的杂志,翻开都是她署名的文章。《当今的少年法庭》、《新修正少年法的问题点》、《暴走族网站依然活跃》等标题纷纷跃入视线。果然如小室礼美所说,她关注的都是青少年犯罪方面的问题。我大致读了一篇题目叫《沉默与尖叫》的报道。
原来大和田雪枝之所以如此关注青少年犯罪的原因是,大三时,家附近发生了一个中学生被无业青年团伙欺凌致死的案件。她在报道里写道:“实在是忘不了当时那种冲击,他们为什么能犯下如此暴行?难道仅仅是因为年轻不懂事吗?”可以看出她还亲自去接触路边聚集的青年男女,花时间去让他们敞开心扉。有时报道中还会插入一些她自己的感悟。
我把杂志放回书架。果然没有跟夜行者案件有关的报道。
“大和田雪枝确实没有在做有关夜行者的调查。”森下也得出了这个结论,“但是她深夜出现在那里,一定是在调查什么事情。我觉察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阴谋的味道……”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从刚进这个房间开始就感觉有种熟悉的腥臭气味,我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记忆,终于回想起正是自己房间里闻到过的气味。
“森下警官,她有养什么宠物吗?”
“啊?”森下愣了一下,火村也转过头来。
“你们有没有闻到这房间里有一点儿臭味?我家邻居外出时会把他养的金丝雀寄存在我家里,那时候屋子里就会有这种鸟粪的臭味。”
此时我看到窗边有个齐腰高的柜子,上面空空荡荡。
“看,这柜子上面以前可能就放过鸟笼。”
“有栖川,你这鼻子真是灵敏。我们去问问礼美吧。”
森下马上拿出手机打电话。果然,礼美证实了雪枝半年前开始养了一只文雀。
我的嗅觉果然没错,可是为什么这只文雀现在不见了?
“一只普普通通的文雀,肯定不会是被偷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搞不清楚了,难道鸟笼的消失和她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我好像明白了。”火村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
“鸟笼应该就被丢弃在这附近,并且里面是空的。”
我和森下都没听明白,面面相觑。
火村默默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语出惊人:“原来大和田雪枝真的知道夜行者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什么情况?难道是我睡眠不足出现幻听了吗?
“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森下警官弱弱地问道。
没想到火村的回答更让我们震惊。
“因为大和田雪枝就是夜行者本人。”
九
陆地高气压终于将梅雨前线挤压到了南太平洋上空,周二的天气总算晴朗起来。在温热的阳光照射下,渐渐有了点儿夏日的气氛。预报说今年的夏天将会炎热又漫长。
本以为早上终于能好好睡个懒觉了,结果还是被电话声吵醒了,看了一眼枕边的手表才刚刚八点。这一大早到底是谁啊,接起电话,原来是火村。
“我想去看看他。”
明明他昨晚大半夜才回的京都,这就又来大阪了。
“那我也一起去吧。”我回答道。
三十分钟后,我们在地铁出口会合,一路沉默地走上一个缓缓的坡路,来到综合医院那古老的正门前。站在门口向上方望去,在阳光的照射下所有的窗户都散发出光辉。
我们穿过入口的接待台,上到三楼。进来的时候没有被要求进行访客登记,也没有入馆证,看来真是安保很薄弱的医院。我们在口字型的走廊转了一圈来到角落里的314号病房。还以为会有警官在周围守卫,结果一个人影都没有。火村毫不犹豫地敲了敲房间门。
病床上的大和田英儿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我们,有点儿惊讶。
“这不是学者先生和作家先生吗?”
他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下的大眼睛,虽然感觉有点儿意外,但也不是很震惊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们啊,有些话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昨天才来过当然记得了。有什么事吗?十分钟左右的话应该还可以。今天怎么没跟警官先生一起过来?”
尽管他声音十分慵懒,但也还算有精神。我们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在我刚要夸他今天的脸色不错的时候,突然听到后方传来奇怪的声音。
“是洗脸池那里的水声。”英儿说道,“不知道哪里的水漏了,一直发出这种声音。晚上也一直都在响,之前没听习惯,所以气色一直不太好。”他仰头面向天花板说道。
只见他的上半身被石膏固定着,头部两侧也被砂囊夹住了,基本不能动弹,左臂上还打着吊瓶。估计整个人很痛苦。
阳光明媚的窗边并排放着两束鲜花,大一点儿的花束上写着肇事者所属公司的名字,小一点儿的上面是他打工的搬家公司的名字。整个病房内都飘满了幽幽的花香。
“警察可能要下午才会过来,在他们来之前我们想先跟你聊聊。”
英儿听了依然面无表情,据说听到姐姐去世的消息之后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了。
“只有十分钟,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火村的身体微微前倾,望着床上不能动弹的英儿。
“你姐姐在生前最后一刻报警说‘被道路杀人狂袭击’了,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她是被谋杀的。可是根据法医解剖的结果看,并不完全肯定是他杀,自杀也是有可能的。的确,自己刺向自己的后背很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如果练习过体操或者瑜伽,身体比较柔软,并且具有强大决心的话也是可以办到的。你姐姐正好满足以上两个条件。她正是这样背靠墙壁站立然后从背后刺向自己,再顺势倒在墙边来自杀的。”
“姐姐是自杀的?”
“虽然警方还没有肯定,我确信是这样的。”
“仅仅是有自杀的可能性而已吧?”
火村承认了。
“从解剖的结果来看,他杀和自杀都有可能。我之所以认为她是自杀是根据她家里的状况,你知道姐姐养了一只鸟吧。”
英儿看着火村微微点了一下头。
“养了一只文雀。”
“那只文雀现在消失了,鸟笼被丢弃在你姐姐的公寓附近。我觉得不会有人专门去偷一只文雀,应该是你姐姐自己丢掉的。”
“可能是鸟死了吧。”
“鸟笼属于必须按照固定日期和固定方法来丢弃的大型垃圾,这样违法丢弃垃圾不像是你姐姐做出来的事情。如果心爱的文雀死去也就是决心不再养其他鸟了,没有必要如此迫不及待地扔掉鸟笼吧。她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才这样心急地处理掉鸟笼的。”
“特殊的原因……”
“你姐姐应该是已经下定决心自杀,为了不让失去主人的文雀挨饿才特意把它放生的。为了不让警察看到空鸟笼联想到她死前特意把鸟放生,有可能是自杀,就将鸟笼扔掉了。”
英儿的视线又回到了天花板,看起来并没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
“您说我姐姐是伪装成他杀的样子自杀的,是吗?您这样认为的证据仅仅是她把文雀放了,未免太牵强了吧?并且连看到我姐姐放生文雀的目击者都没有,只是因为把鸟笼扔掉就这么说吗?”
“是有点儿异想天开了。”
“不好意思,您这样猜想确实没道理。”
火村点了点头,挠了挠自己尖尖的鼻头。
“案发当晚,警方用尽全力追击还未逃远的夜行者,考虑到他有可能从海上逃走甚至出动了海上警察。然而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十个小时依然一无所获。媒体直接将这归责于警方的无能,我不能理解。虽然感觉凶手就像从下水道逃跑了一样,但如果你姐姐的报警电话是真的的话,就说明凶手并没有确认她是否死亡就离开了,当然也不会想到警察已经出动了,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想到从下水道逃跑呢?“
病房里静得只剩下洗脸池的水流声。
“如果您非要问我的想法,我只能说警察并没有您想的那么聪明,也可能是凶手运气比较好。”
“当然也有那种可能性。不过如果你姐姐是自杀的话,深夜出现在那种偏僻的地方也就能解释了,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去那边的吧。”
“这更说不通了,如果要自杀的话应该会选择更舒适一点儿的地点吧,怎么会去那种又暗又僻静的仓库呢?何况还下着大雨。”
“确实不符合自杀者的心理,所以连警察也被骗过去了。只能说她选择那里完全是为了掩盖自杀的事实,伪装成被连环杀手杀死的假象。选择雨天也是为了防止现场留下不自然的血迹。你姐姐所希望的就是被夜行者杀害,或者说被认作是被夜行者所杀害。”
长长的睫毛下的大眼睛迅速地眨了一下,火村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