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八章.暴力
“鲛山警官您当时是想说他们在狡辩吗?”
警官依然在小心翼翼地擦着镜片。
“话都被堵在嗓子里喽。我也觉得说不定这种游戏真能让人发泄暴力欲望呢。不过,到底能不能真的减少暴力犯罪也没法儿统计,所以不太好判断功过。”
这句话要是当时在游戏公司里说出来,估计一定会遭到那位长发的场景师的强烈反对。当时他愤世嫉俗地说了这样一番话:“要说‘绝叫城’唯一的罪过也就是销量多了点儿而已。这个作品已经远远超越了粗制滥造的现代文学,有些欣赏水平不够的人自然只能看到它的阴暗面。”
所以,在他们看来“绝叫城”有很高的文学价值,要是说它只是用来发泄暴力欲望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愤怒。
“据您所知,以前发生过已经确认是由游戏引发的重大案件吗?”鲛山重新戴上眼镜向火村问道。
“已经确认的目前还没有过。第一次游戏和犯罪联系在一起是1988年东京目黑区发生的那起案件。一个初二的少年杀害了父母和祖母,他准备的三种凶器让人联想到了当时的游戏‘神龙探险III’,因为游戏中的主人公也是用同样的三种武器。于是有人说他是沉迷在游戏中分不清虚拟和现实。
“那也不能证明什么,准备了多个凶器只能显示他内心的软弱而已。1997年神户发生的连环儿童杀伤案,十四岁的凶手在遗体边留下了写着‘游戏开始了’的挑战书,同时还寄给了当地的报社。更明显地提到了游戏……
“‘游戏开始了’就像是‘比赛开始了’一样的意思,并不代表他对游戏的态度。也有可能代表将棋啊象棋什么的,或者也可能是表达了自己游戏人生来报复成年人的怨恨,等等。这都不能确定。”
“那老师您是支持游戏派喽?”
火村静静地摇了摇头,说:“也不是说支持,只是不想轻易下结论而已。”
起风了。树梢的叶子窸窣作响,火村的领带被吹了起来。鲛山仰望着天边聚集起来的阴云,说:“要变天了。”
此时,火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鲛山吓了一跳,向后仰了一下。
“总算联系上你了,你是去取材了吗?嗯,这样啊……对啊,昨天才加入搜查的,正想告诉你呢……不好意思,这点我还是能想到的,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你那边工作结束了就能马上回来吧,那等我再联系你。”火村匆匆结束了对话。
“是有栖川吗?”警官问道。
“对,他正在东京的酒店里闭关写作呢,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他发现了被害者的姓都包含跟水有关系的字。”
“还是晚了一步。希望他能早点儿结束东京的工作,一起加入到搜查中来。哦,对了,”鲛山指着火村的口袋,说,“没想到您还喜欢宇多田光呢,昨天听到您的手机铃声就想问您来着。”
“您还挺了解。其实是有次借给学生之后,被他们恶作剧地换了铃声,我怕麻烦就一直没换回去。”
鲛山笑了起来:“教授您居然也有破绽啊。”
“到处都是陷阱啊。”火村微微眯起眼睛,眺望着远处的记者们。
五
随着夜色逐渐退去,雨越下越大了。
我打开了一罐啤酒。火村正懒散地倚在沙发上,点着烟默默地望着窗外。客厅里放着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
当初没有听我那善良的搭档的忠告,结果在酒店房间里沉迷于“绝叫城”之中,比预计晚了两天才完稿,真是自作自受。我花了十多个小时都没能通关,估计永远也看不到最后的通关画面了。
回到大阪之后的这三天一直都是乌云密布,今天早上才终于下起雨来,比天气更让人感到阴沉的是这几天完全没有关于夜行者的线索。回到大阪的那个周三的下午,我和火村一起去看了前两次的案发现场,还去搜查总部露了面。每个搜查员都是满眼血丝,气氛非常紧张。虽然我作为这位犯罪社会学学者的助手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但这次还是有点儿不知所措,再加上刚从东京回来感觉十分疲惫,就跟火村打了声招呼早早回家了。
而火村因为周四周五都需要去京都的大学讲课,今天才有空去搜查总部,出席了搜查会议之后,因为时间已晚,就只好决定留宿在我家。
火村站起来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乐。明明今晚他不打算喝酒,却鼓动我自己喝一杯来庆祝新作完稿。
“江坂那次的案件到明天就过了一周了,媒体又该开始批判警方了。话说搜查有进展了吗?”
火村直了直身,解开领带。
“唉,目击者信息太少,凶手遗留下的线索也只有纸条上的信息而已,目前调查已经停滞不前了。还有记者竟然嘲讽说不出新的案件就不会有新的进展,搜查主任船曳警官被气得够戗。”
我不禁开始想象他那光秃秃的脑袋怒火冲天的样子。虽然船曳警官有个外号叫“秃头龙王”,但他跟我们俩的关系特别好。正因如此,我更希望能帮上忙。
“夜行者的第一起案件发生在上个月的五月二十一日,然后是六月四日和十七日,也就是隔两周左右会行动一次,所以下周周末那段时间十分危险。在那之前搜查再没有进展的话,无论是媒体还是舆论都会更加激动的。”
火村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
“我区区一个副教授,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总不能像开了天眼一样,观察一下犯罪现场就能判断出‘凶手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的男性,接受过高等教育,现在工作不顺或者失业,家庭环境复杂,成长过程中很可能缺乏关爱。长相普通,穿着朴素,独居,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单身,有施虐倾向,很可能有性功能障碍,右脸颊有黑痣,会说流利的粤语和芬兰语’之类的。”
“毕竟没有在FBI学院进修过嘛。”
“那种地方,让我去我也不会去的。船曳警官找我来现场是为了让我调查凶手是不是受害人身边的人,不是为了做那些表演的。”
“让你调查凶手是不是受害人身边的人?”
火村被自己抽的烟呛得皱了皱眉。
“是啊,尤其让我留意第一位受害人海野光惠的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他怀疑有可能是某个爱慕她的男人杀害了她,比如跟踪她的时候被发现,就一时冲动什么的。虽然最初那次只是偶然的犯罪,但可能凶手对刺向对方的快感念念不忘,等到那一次的回忆渐渐淡去时只能寻找新的牺牲者……怎么样,这个猜想还靠谱吧?”
我是觉得不太可能。
“海野光惠是摄津大学文学部的研究生,指导教授和研究室的同学都是女性,也没有男朋友。就算偶尔受邀参加和别的学校的研究生或者公司职员联谊的时候,也不会给男性留电话号码什么的。”
“从照片来看,还真是可惜啊。”确实是个美女。
“也有朋友说她之所以这样可能是因为几年前失恋受过打击,变得不信任男性。另外,据说有一个她初中时的学长多年以来一直喜欢她。虽然他没有过什么跟踪狂的行为,但好像总是在附近徘徊假装偶遇什么的。我们也去调查了他,他在市内的保健站工作,正在考自己喜欢的气象员资格证,是个稳重诚恳的人。”
“就这点儿印象吗?其他没有什么了?”
“感觉就是一个单恋对象被杀害的可怜男人而已,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难道他在骗我?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在海野光信被杀害的五月二十一日到二十二日他都在东京出差。”
“那第二次和第三次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呢?”
“当然也问啦。他也很诚实地回答了我。第二次案件的六月四日深夜他在自己家中,证人只有家人们。第三次案件时他在表兄经营的小酒馆里喝酒。怎么样,这样看来他应该不是凶手吧。”
“这么看很明显不是他。”
叼着烟的副教授慢慢地抓着他那有点儿过早开始发白的头发。
“真是无可挑剔的不在场证明,而且他和后两位受害人完全没有什么联系。”
“那川本织江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呢?”
“相比于海野光惠,她是完全相反的外向型女生,异性关系也比较复杂,经常换男朋友。尽管如此她也没招惹什么仇恨。我们调查了她的前男友们,竟然都评价她是个相当不错的女生,还说交往时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什么的。好像不是让人恨得起来的类型。我们也调查了他们当夜的行踪,基本都是在通宵经营的便利店或者咖啡厅打工,唯一只有一位按摩师是自己开店的,是她在酒馆打工时的常客,两个人经常一起吃饭。据说川本织江经常跟身边的朋友抱怨这个男人十分小气又无聊,本来已经没什么希望了,还总来找她去喝酒,非常讨厌。”
“仅凭这点应该算不上有嫌疑吧?”
“这个男人是个体重快二百斤的大胖子,以前跟女友闹分手时还曾经殴打过对方,都闹到了警察局呢,很有暴力倾向。只是……”
“只是?”
“川本织江被杀害那晚,他本来计划去一个顾客家上门治疗的,但是客户却临时取消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计划犯罪应该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是啊,不过另外两起案件的时候他都好好地在家待着呢。他好像比较喜欢在工作结束之后去蒸桑拿,案发那天他也去了。而且他跟其他的受害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集。”
“所以他也可以被排除了。那第三位水尾智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