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们熟知的本国历史人物,有几个不是权力场里的?即便有也大多是想进权力场而不得才另谋他途做出点成就,甚至连这点意外收获也往往被主人公用来谋求权力入场券。”这位同学像是如梦初醒,一时言不自禁,“再看看东方,除了权力人物,更多的是圣贤、哲人、思想家、科学家、艺术家、作家,灿若繁星,有的打开了人的本能枷锁,让人在信仰和美德中成为真正的人;有的追问认知和人性根本,抽丝剥茧思维的盲点和误区,提升人对自我和心灵的认识;有的提出充满真实和良知力量的思想,为社会进步提供更好的方向和力量;有的探索万物的奥秘,寻求真知,扩张人类的知识版图;有的天才横溢,创造出神迹般的作品,震撼、洗礼着凡人的心灵。他们才是人类的光明和希望所在,权力在这些人面前,连屁都不如,可在这里却是至高无上。”唉,青年人…
“就算现在这里也没有这样的人。”
“所以这里人的时代还没有开始,有的只是会说话的高等动物,这里一直都是丛林法则统治的动物世界。更可悲的是动物眼里看到的任何地方都是丛林世界。”
这些话出自几个青年人之口,让在场的年长者暗自惭愧、心痛,比学子们更甚。
“我相信这里还是有这样的人的,”之前说话的女生有点不甘心,“只是在这里没法冒头。”
“这样的人即便有,在‘权本位’政体和意识形态的双重锁死下也会被扼杀于萌芽。”看来对这位男生而言点出症结比心存幻想更重要,“这里所有的学识、创作最后都会变成向权力邀宠的可居之货,只要有个好价钱,都可以卖的。”
“所以这里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宗教、哲学、科学、艺术,这些是心灵之信的产物,也只在心灵之信中才有真正意义。”家常装教书先生语气也挺家常,不像学生们那般激烈,却更直透,“在本能之信里全都成了徒有其表、似是而非的赝品,只是用来满足本能、实现欲望的工具。”
“好像是啊…”戴眼镜的胖男生由怒转悲,“我们这儿求神拜佛纯粹是交易,出卖所谓虔诚换取神佛保佑功名利禄;科学都是为了其它目的,从来不是寻求真知真理的本意…我们这儿充其量只有技术,直到今天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科学…真正的科学无关功利,只关乎真理…”这种痛心疾首应该只有内心向往真科学的理科生才会有,可堡垒之国当时的教育和学术环境下怎么还会留存这种人、这种向往?简直奇迹。
“本能之信和其下的‘权本位’意识形态让我们错失的何止这些,还有国运。”后排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虽然我现在觉得和前面那些相比,国运算不了什么,只是表面问题,但错过的原因也在那里,也一样可惜。”声音带着来自岁月的深沉和感触,“我读书的时候还是‘回归战争’前,那时我的历史老师曾说60年前我们北方邻居入侵东南小国的战争其实给了我们一本非常有参考价值的反面教材,我们和他们在政治基因和政体构建方式上有很多相似之处,可以说师出同门,两国当时还号称有着‘不设限的友谊’,我们虽然在不太远的过去也遭受过惨痛侵略,可那次我们实际上还是站在侵略者一边,尽管表面上用自以为高明的所谓权谋保持中立,还举着罔顾事实强词夺理出的正义,宣称北方邻居是被逼无奈,更要反对东方集团的所谓西扩和霸权,对那些支援反侵略的国家也是各种颠倒是非,但就算这样,那时自诩国力世界第二的我们还是眼睁睁看着自诩军力世界第二的北方邻居一败涂地,他们的惨败解体让我们非常清楚看到同样的强大表面下无处不在的糜烂。”
长者年纪并不很大,但痛心让他的声音显得苍老,“那个庞然大物的土崩瓦解曾给我们造成巨大震撼,战前很少有人想到那个看似强大的大块头内部竟腐朽到如此地步,和他们一比,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这里的病因是差不多的,一个封闭的、事实上不受制约的专制权力像癌症一样侵蚀着整个国家的方方面面,就算再怎么封锁消息、操控舆论,那时的人们也多少看到这一点,其后几年国家一度有一点放开的迹象,但很可惜,也许就像你们说的,这里从上到下占主导地位的还是‘权本位’意识形态和它背后更根本的信仰问题,加上这里几千年更彻底的专制统治,从没有圣贤能突破‘权本位’的封锁扼杀为国民建立‘心灵之信’,也从没有条件出现哲人、思想家剖析认知的奥秘与局限以及主流意识形态背后的机理、盲点、误区和谎言,由此整个国家不知不觉又回到老路,认为那个北方大国失败的原因是权力对国家的方方面面失去了控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要进一步加强权力,更彻底的管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