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挂画的右上角还钉在墙上。
玫红色的窗帘,摇啊摇,飘啊飘。
这时,墙上的挂画也随着窗帘的频率摇了两下。
“咣——”
挂画从墙上一头栽了下来,狠狠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响动。
这声音原本不大,可是在这极度安静的场合里,就像爆发出了一声巨响,从这家青楼开始无限扩散,蔓延了整条烟柳巷。
彻底打破了烟柳巷死一样的安寂。
这声巨响,像一即镇魂警钟,一瞬间让所有呆愣的人们都清醒了过来。
缩在桌下抱着桌子角的老鸨们才想起来连声惊叫。
躲在墙边咬着衣服角的姑娘们才记起惊吓大哭起来。
地上衣冠不整,被揍的浑身一块青一块紫的贵族子弟们也回过神来,他们愤怒了。
角落里的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撕扯成的不像样子的华服锦衣,拉了拉自己的衣角,连声怒吼道:
“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我们去找夜校尉,去找玉统领!”
这边街角缓缓站起一个捂着自己肿的像包子一样的嘴角的贵族大爷,不顾疼痛,连连呐喊:
“我们凭什么挨打!我们凭什么挨打!”
另一家青楼门口的一堆桌椅碎片中,慢慢的爬出一个扶着腰,衣衫尽退的贵族大爷,面带悲戚,带着哭腔叫道:
“对,我们去找人!我们去找人给我们做主!”
激愤的贵族大爷们不顾伤势,纷纷提上被扯成布条的裤子,穿上撕成碎片的衣服,你掺我,我扶你,大家不顾寒冷大步流星向烟柳巷外走去。
……
破庙中。
夜小四安静地坐在破旧的小方桌前,精巧的狐狸眼瞥一眼面前暴走状态的九哥。
从怀里缓慢地掏出一个东西,“啪”地一声扔在了小方桌桌面上。
“啊?”
待看清小方桌上的这个东西,九哥,连同围在夜小四身边的一众地痞们,全都被惊呆住了。
夜小四抱着肩膀,眼锋冷冷扫过面前的众人,轻咳了一声。
“瞪大你们的狗眼,都给老子看清楚。这可是如假包换的正品。”
……
另一边,从烟柳巷里跳窗夺门出来的东市地痞们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激动万分,神采飞扬。
看得出来,这一架,打得爽啊。
各个挥舞着拳头,兴高采烈地互相诉说着打架经历。
这边的一个地痞挥着拳头,不停滴扯着身边的几个兄弟,大笑着说道:
“哎,你们是没看见啊,那个孙大人家的小儿子,被我一拳撂倒啊。”
人群中间的一个地痞拎着自己的裤子,对着身边的兄弟比划着,高声说道:
“你那算啥,张大人家的三儿子,平时多装阔个人,不也一样被我其在胯下打了个半死。哎哟,大爷饶命啊,饶命啊……”
说着,他又捏着嗓子,俏皮地学起了张大人家三儿子被打得求饶的怂样子。
引得身边的兄弟们一阵哄然大笑。
“哈哈,爽啊。早就想揍他们一顿了。”
跟在队伍后面的一个小个子地痞兴奋地跳着脚,一步窜到黑尕白身边,拍了拍黑尕白的肩头,说道:
“真爽啊,白头儿,啥时候再让咱们揍他们一顿啊!”
听着兄弟们各个耀武杨威地大声喧哗,领头的黑尕白只是淡定地一笑。
今天兄弟们可算是解了一口气,每个人下手都下了十足的力道。
若不是之前夜小四交代一定要用木质武器,让这群贵族大爷们吃点儿皮肉苦就好,不得伤其筋骨。
恐怕,今晚之后,京城大批高管就要绝后了。
黑尕白眯起眼睛,一脸淡然地吩咐身后的兄弟们:
“兄弟们,抓紧时间换衣服,我们去赶下一个场子。”
……
此时,京城西市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
脚步声声传来,极速而又轻巧,夜色朦胧中,就像一只灵巧的猫儿踩着檐角快速掠过。
离的近了才发现,昏暗的夜色下,正有一个窈窕玲珑的身影灵巧地在西市民居的屋顶上飞檐走壁。
就在这个身影的身后,一个同样灵巧矫健的身影如影随形,跟着前面的人影紧追不舍。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在寂静的小巷里玩起了猫追老鼠的游戏。
看似是一场单纯的追逐游戏,其实,隐藏在其中的,怕是一场以性命为名的追杀。
跑在前面的那个人,在其纵身蹿上五步开外一个屋檐的时候,抬手轻轻抚了抚小腹,不着痕迹地提了口气。
跟在后面那个人似乎体力很好,追一个人游刃有余的样子,一直淡定从容地追着。
有一种任君翻出十万八千里,却依旧在我掌控之中的十足把握。
……
兵部。
夜幕四合的议事大厅里,玉子城正呆愣愣地坐在长桌的一角。
昏暗的灯光下,在他手边,正放着一大摞军报。
他脸上那一双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整张脸被绷起一个紧张地驰度。
细长的手指缓缓覆上酸胀的太阳穴,一股股疲惫的感觉,油然而生。
头疼。
心累。
手下,一群饭桶一样,贪生怕死阳奉阴违的傀儡新兵。
身边,一个不学无术,妖言惑众只会逛青楼喝花酒的校尉。
这到底是什么狗屁的振翅营!
他又是什么狗屁的玉统领!
简直就是个笑话。
都是个笑话!
玉子城疲惫的靠在椅子背上,仰起头,呆呆地看着雾沉沉的议事厅雕廊屋顶。
感觉到,那布满灰尘的屋顶像带着千钧力量的重坨,对着他仰头向天的面门,直直逼压过来。
玉子城闭上眼睛,呼吸一点点收紧,收紧。
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玉统领!”
是谁在耳边呼唤?
“玉统领!你可要为我们做主!”
是谁在喊着什么?
“玉统领,我们这顿揍,可不能白挨!”
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喊,以雷霆之势穿过兵部大门,穿过回廊,穿过议事厅,直直刺穿了玉子城的耳膜。
“玉统领,我们知道你在,出来为我们做主啊!”
玉子城皱着眉头,坐直身体,慢慢睁开眼睛。
“玉统领!为我们做主!”
听到耳边的呼唤还在继续。
玉子城缓缓起身,一脸疑惑地推开议事厅的大门,迈步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到底是什么人还会来兵部找他?
衣角划过高高的门槛,玉子城来到院子里,借着兵部大门外昏暗的夜色,只见有一群人挤挤挨挨地站在那里。
一群衣不遮体,身上布条布片于夜风中纷飞凌乱的一群大男人,正在拥挤地站在门口。
……?
这是?
京城外的的丐帮组团来到兵部集体闹事?
还是来自西地战场的难民来京城,千里求救?
玉子城面对着眼前的场景,不禁愣了愣。
又走近了几步,细细看了看鼻青脸肿,青一块紫一块的,他们的每一张脸。
这才欣喜地发现,都是熟人嘛。
这都是他手下的振翅营的新兵同志们。
是夜小四,夜大人自掏腰包,今夜花了大笔银子请去逛青楼喝花酒的贵族子弟们啊。
看着眼前的新兵们,想起刚才在议事厅长桌上看到的那一封封军报,玉子城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耐着性子听着面前的新兵们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哭诉完了在烟柳巷被东市地痞狂揍的事实经过。
一脸期待地等着玉子城站出来给他们出这口气。
然而,他们面前的玉子城却气急败坏地颤抖着伸出手去,从左往右依次划过他们每个人鼻青脸肿到不成样子的脸。
随后,震耳欲聋的怒吼声,震天响起:
“挨打了?你们这群废物挨打了知道回来找我哭了!”
说完,玉子城转身,大步流星走进屋内,一把抓过桌上的一大摞军报,又大步跨出来。
“地痞们说的没错,你们,你们都是废物!都给我自己看!”
玉子城红着眼睛,暴怒之中抬手,一把把手里的一大摞军报全都扔向了对面站着的一群人脸上。
军报,一大摞军报,一张张飞向了乌沉的夜空,散做千张万张如纷纷扬扬的雪片,在众人面前飘落下来。
扑扑簌簌,落在人们的头顶,人们的身上,人们的脚底。
面对盛怒的玉统领,贵族大爷们瞬间安静了。
没有人说话,只是蓦然地蹲下身,沉默着捡起地上的军报,低下头,细细的看了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就不相信那军报上写的东西,转而蹲下身去捡另一张。
然而,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是同样的内容。
所有人手里的竟然都是一样。
“告急……”
“失守……”
“败退……”
一瞬间,一院子的拿着军报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睛,彼此的脸,彼此的身体。
沉默。
夜风摇晃着院子里的树枝,树枝上的落叶大把大把的掉落下来。
不知不觉,已然到了深秋时节。
这连年不断的战乱,今年又要持续一整年了吗。
玉子城默默地抬起头,努力滴仰着头看着头顶上昏暗的天空,喃喃低声说着:
“我明日便向圣上请罪,请旨解散振翅营。夜深了,你们都各自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