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淳,涂云,韦泓焘三人依凝寒之命日日近身照看奚照已十余日。
此十余日见,奚照日日摧行,幸罗桐日日以医家之诊拦下。
又过三五日,罗桐方松了口。
临行前,罗桐叮嘱道:“远行劳累,马车颠簸,路上慢些,这刚好的身子,万不可累着。”
奚照外伤虽愈,身子却出奇孱弱,凝寒不知缘故,只得命韦泓焘赶车慢些。因这般缘故,至入七月,方重至平绝谷。
至于谷内,自有人安排暂歇。
二日,石心,凝寒,奚照一道同上束天阁,面见谷主。
众人施过礼,贺蓝歆请众人坐了。
奚照复又起身,施礼道:“谷主盛情款留,在下不胜感激。只今有一事,还请二位谷主定夺。”
贺蓝歆道:“有何诉求,还请讲明。”
奚照称是,道:“在下原存身万兽林,今万兽林,似有起事之态。此虽某之猜想,然来日此事成真,万兽林起兵,天下易主,莫道青泽凡人再无安生之日,纵使四国也再难有安宁。某实不忍见此等祸事落于此尘世,还请二位谷主早日寻得对策,以防来日。”
贺蓝歆道:“我等避世于此,凡尘俗世多不过问,此桩事,随他去吧。”
奚照道:“谷主,莫不成此身避世,世间生灵福祸,一国朝政存亡,皆再于己无关了么;莫不成此身避世,百姓安乐忧难,天下安宁动乱,皆再不瞧入眼了么。谷主何等威望,又怎忍心看生灵荼毒,朝局颠覆,百姓罹难,天下覆亡。”
彩凤道:“你既出身万兽林,今却与万兽林为逆,却是为何。”
奚照道:“我虽长于万兽林,却非那违心之辈。亲眼见着万兽林内血流成河,以固一己之权,以聚一股之势,我又如何不做这般猜想。我虽所知甚少,然此等势头,又如何不往这般思量。往常,万兽林虽属兽族地盘,毕竟人兽两族倒也相处平和,如今,兽族已将万兽林之内所有寻常人逼做帐下傀儡,此种行径,我又如何敢将这玩弄逞势之族视作友族,我又如何不替那失心丧念之同族做痛。我虽长于万兽林,乃人身,非兽族,我又如何敢视来日同族枉遭灭顶之祸而藏身旁观。我不敢有诓骗之意,更不敢有因两族交战之念,只不想见万兽林外再有因兽族而流血不止。万兽林内,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彩凤道:“你的心意我已知晓。”
奚照道:“还请谷主谋划。”
彩凤道:“何须谋划。”
奚照道:“若来日兽族起兵,那时可就来不及了。”
彩凤道:“来日事,来日计,今日非来日,不必心急。”
奚照急道:“谷主……”
彩凤道:“你身子尚未痊愈,今日之事,乃是好事将养,将身子养好,同见来日。”
奚照道:“我即便舍了这身子,也不想见兽族来日兴大乱之势。”
彩凤道:“以你一己之力,可有与一族相抗之能;以你今日残身,可有那持兵御敌之能。”
奚照道:“谷主,还请早做谋划。”
贺蓝歆道:“仙子所言非虚。我已派人替诸位安排好宅院,还请好生修养,以图来日。”
奚照急道:“谷主……”
贺蓝歆道:“唯今之要紧事,乃是养好身子。来日谋划,来日再计。”
话完,贺蓝歆唤过侍从,命其引众人同至住处。
奚照仍欲言语,贺蓝歆道:“去吧,好生歇着。”
石心起身,行至奚照身侧,道:“谷主已有决断,还是暂应为妙。”
奚照叹了口气,只得施礼谢过。
石心道:“冷师弟一道先去,愚兄想着,新宅之内可能少些物什,暂替略做置办。”
凝寒应了,同奚照一道,施礼别过,随那侍从一道离去。
彩凤对石心道:“你们兄弟,倒与你家师尊一个德行,同好拿他人做耍。”
石心笑道:“仙子言重了。”
彩凤道:“你先来我平绝谷,央我款留一人,当日言明便是,何须这般行事。言讲半句,半真半假,意表半程,半虚半实,倒真是你虚无山做派。”
石心道:“某谢过仙子。”
彩凤道:“罢了,罢了,我不屑你虚无山之谢。”
话完,命人取过一套笔砚,交于石心。
彩凤道:“你且将此物带过去,免得妄添猜忌。”
石心谢过。
凝寒,奚照随那侍从同至新院。
但见小小巧巧一座院落,一厅三房,布置精致,陈设齐备;四围竹篱,清新雅致;前院数席花圃,盛夏时节,花开正盛,花香清幽,却不知何名,又一棵大树,树冠茂盛,树荫落满半个小院;后院数席青菜,几排瓜架,倒也恬静。
侍从去后,不多时,巫淳,涂云,韦泓焘也一并进院,忙着收拾,烹茶,伺候;又有医者进至院内,替奚照诊视,开方。
石心进院,将笔砚交于巫淳,对凝寒道:“我也没寻找啥可用物件,只寻得这套笔砚,看着不错,便带了过来,兴许用得着。”
凝寒应了一声,命巫淳收了。
凝寒转头瞧看一番,见奚照现不在身旁,附至石心耳畔,道:“过个三两日,也该去了。”
石心低声道:“奚照方至此间,又孤身一个人,你可放心得下。”
凝寒一时略垂了头,不说话。
石心道:“他初来,定是不惯的,师弟在此间略住些时日,陪他几日,也权做歇上一歇。”
凝寒只点了下头。
少刻,巫淳至于凝寒身侧,低声道:“主子,医家诊完了,现正厅上暂坐。”
凝寒道:“医家如何讲。”
巫淳道:“医家诊了脉,看了伤,运了灵力,如今诊完了,倒是坐在那,一句也未曾讲。我去问他,他也一言不语,只坐在那,也不见开方子。”
凝寒道:“我去瞧瞧。”
言罢,进至厅内,石心一道同入。
二人上前,凝寒略施一礼,道:“医家有礼。”
那医者起身,回礼,道:“二位有礼。”
凝寒道:“医家请坐。”
那医者道谢,坐了,石心,凝寒一并坐了。
奚照也从里屋出来,于一旁坐了。
凝寒道:“敢问医家,方才诊得如何,如今何样情形。”
那医者半日不言语,凝寒未免有些心急,只不便催问。
那医者道:“公子可通医道。”
凝寒摇摇头。那医者道:“幸得奇药,外伤已然痊愈,性命早已无虞。只……只如今,内里不知因何而伤,某不敢妄下断言,明日可会再有变化,需明日再诊方知。”
凝寒道:“内里有伤,何等伤,可是严重?因何有变化,何样变化,可是要紧?”
医者道:“公子莫急。医家诊病,所见不过内里所显表象,有些症候,早晚大有差异,隔日亦有不同,故此,不敢问一脉而定病因,不敢诊一视而定处方。”
凝寒只得似懂非懂略点下头。
医者起身,道:“某暂回过谷主,明日再诊。”
凝寒谢过。
医者朝众人略一施礼,告辞而去,凝寒忙命巫淳代己送客。
医者去后,凝寒见奚照已挪至床边,观其面上形容,有思有悲有愁有怨,凝寒欲上前,却被石心摇头拦下。
二日,医者复进内诊视。
诊过脉,众人各自坐了。
凝寒道:“如何。”
医者道:“伤势无碍,好生修养些时日也便无碍。只八脉尽伤,修为近乎全失,尚需养些年岁。”
凝寒道:“怎会如此严重。可是因伤所致。”
医者道:“非也。此乃所习功法所致。万兽林所习功法,我有所耳闻。面上虽是妖人同修,实则妖借人气,补自身修为,再假现于人身,同修之人,看似修为极高,实则借妖族之力。妖既亡故,人之八脉自现本相,修为自显本貌。”
凝寒见奚照未动声色,只得问道:“此如何医法。”
医者道:“公子莫急。平绝谷内所生之药,乃借谷内清醇灵气滋养,可补八脉之伤,再以每日打坐调息,引浑厚之灵力入体,重塑肌骨,二者同养,快则五年,慢则八年,便可回复如初。待及痊愈,届时已有醇厚灵力为基,重修功法,再做修行,也更易于从前。”
凝寒道:“还请医家开方。”
医者道:“待我拟好药方,炼成丹药,再行送来。”
凝寒道:“有劳。”
医者正欲起身,奚照却将其唤住。
奚照道:“敢问医家,可从谷主处来。”
医者道:“谷主有令,命我尽心替阁下医治,来时自要拜过谷主。”
奚照道:“谷主现可有空闲。”
医者道:“只怕不得空。”
奚照道:“因何不得空。”
医者道:“谷内琐事繁多,自要两位谷主料理,难寻空闲的。”
奚照道:“你现如今可是要回话的。”
医者道:“是了。”
奚照起身,道:“那我随你一道去,必要再见一见谷主。”
医者道:“阁下所为何事,某可代传。”
奚照道:“不必。我需于谷主跟前,再言其中厉害,才能劝得动谷主。”
医者道:“昨日谷主可有回话。”
奚照道:“回了,跟没回也没甚差别,不过含糊推脱,丝毫不放心上。”
医者道:“只怕阁下会错了意。”
奚照道:“直白明了,根本不将谷外人性命放在眼里,更未将天下安宁放在心上,此等修行之人,此般避世之行,我如何能忍。当下唯谷主可求,若非不得已,我如何非要再度进言,再行诉求。”
医者道:“谷主之言,阁下若记在心上,不如再做细想。谷主苦心,莫要辜负。”
医者施礼道:“在下告辞。”
言罢,便转身出了门。
医者去后,奚照甩手进至房内,凝寒,石心忙跟了进去。
见奚照已换了一身远行衣服,凝寒道:“你这是作甚。”
奚照整理好衣服,朝二人恭施一礼,道:“二位相救之恩,奚照来日再报。奚照今日离开此地,再寻别处,以为来日之危。”
石心道:“欲往何处。”
奚照道:“暂且离去,再做谋划。”
言罢,再施一礼,抬脚出了房门。
石心小声道:“远远跟着。”
凝寒略一点头,二人远远跟在奚照后头。
但见奚照已行至城门前,忽见奚照停住了脚,似有一道无形墙壁独独拦住奚照去路,再进半步亦是不能,奚照调转灵力,欲飞身而起,奈何灵力现所剩无几,难以成事。
奚照试了半日,毫无结果,便转至街边呆呆坐着。
石心拉着凝寒上前,左右于奚照身边坐了。
石心道:“回吧。”
奚照道:“早知这般结果,我便不该来这。”
石心道:“谷主之语已然讲明,医者之言更值细思。依我之意,不如从其好意,养好身子,再做谋划。”
石心又道:“暂先回去,再做打算。”
言罢,起身,硬拉起奚照,拖回房内。
三日后,医者亲送药来,再做诊视,复又叮嘱。
医者道:“阁下可已想得明白。”
奚照道:“这几日再见谷主已是难事,另需寻个时日,再见一番。”
医者道:“心焦则难静,心乱则难思。待你静下心来,也便不想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