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凝寒自上官红处求得灵药,回至宁县,急匆匆入得医馆,进至房内,将药交于巫淳,命其替奚照服下。
巫淳接过药,方才取出,尚未近至床前,见罗桐风火火跑进门。
罗桐急道:“你这哪寻的药,在我这屋里用,吃死了人,你们来日一走了之,我这医死人的罪名,治死人的狼藉到哪哭去。”
韦泓焘怒道:“你这口声声讲的治不了伤,医不了人,我家主子辛苦求得奇药回来,你倒在这拦三阻四的。治好了,长得是你的威名,咋就亏了你了。”
罗桐道:“你这一日来回,能寻得甚药。这路程所有医家我都熟络,我医不了,更别说旁人。你这不知从哪胡乱弄了药来,分明是要把我往死路路避啊。”
韦泓焘道:“哪个逼你了,我们又没求着你。你自个学医不精,还以为这天下医家皆不如你。”
罗桐道:“那你倒说说,你寻得哪位医家,哪家医馆寻得药。”
凝寒道:“药王谷,如何?”
罗桐道:“您也别唬我,这药王谷远在天边,哪是这会子工夫就能来回的。这唬人也得讲些别人可信的。”
凝寒伸手,将巫淳手内药丸接过,道:“可是打算验看。”
罗桐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寻得何等蠢物。”
说着,便将凝寒手内药丸夺了过去,送至鼻下。
只见罗桐,初嗅满眼惊异,再嗅已是浑身打颤。
罗桐浑身急抖,双手颤巍巍将药还于凝寒,那神情姿态,就似这药掉地上会将他砸死一般。
凝寒接过药,复交于巫淳。
韦泓焘道:“您老这是怎的了,这手脚抖成这般,莫不是坏了身子。”
罗桐道:“小哥就别笑我了,我先前是没眼力,没见识,今算是开了眼了。”
韦泓焘道:“我倒想听听,你涨的是那般见识,开的是那般眼。”
罗桐道:“这药啊,这地方是寻不出来的。但讲其内所用之药,那是极珍贵极罕见的,我只听过见过,那敢用的,这一味药,我这一辈子的收成都是买不到的。若讲这丸药,其内所用罕世药材,我都是想都不敢想。单说这一颗药的价钱,我拿手里,生怕脱了,我这是一辈子也赔不起啊。这一丸药,就是把这宁县全拆了,也凑不齐这银子钱那。以药王谷的财气,能配出此等丸药,倒是寻常的。”
韦泓焘道:“您老这是怎了,见了珍奇,这话都讲得七歪八扭的了。”
罗桐道:“这行医之人,见了名宿,即便是见个方子,见个药剂,哪怕是见个残渣,也是极兴奋,极高兴的,莫不要讲药王谷这医家牛耳了。”
韦泓焘道:“那快歇着去吧,别抖出个病来。”
罗桐道:“我倒想问问这位爷,是用的什么法,这一日的工夫,寻得这药的。也告诉我一两句,若寻得机缘,我也去药王谷拜见一番。”
韦泓焘道:“我家主子乃是修行之人,自是瞬眼千里。”
罗桐叹了一声,道:“鄙人此生没这福气了。”
言罢,垂头离去。
凝寒近身只床前,奚照已将药服下,下正闭目躺着。
奚照身上伤口已清洗干净,涂了些药,身上只盖了一床薄被。
凝寒略放下心,将药尽数交于巫淳,仔细讲明用法。
凝寒坐下略歇,巫淳近前,道:“主子,看着天已黑了,也该去歇着了,这里我门几个守着便是了。”
凝寒道:“今晚就守在这吧,保不齐还有追兵。”
石心道:“师弟勿忧,三波追兵皆已打死,寻地掩埋。追兵已无,安心便是。”
凝寒道:“只不知奚照究竟发生何事,竟成如此这般惨相。”
石心道:“待他略好了,师弟仔细问他便是了。”
凝寒随石心同回客店歇息,留巫淳,涂云,韦泓焘照看奚照,另将绝尘留下,以防万一。
至第三日,奚照进得些饮食,巫淳忙喂其服下丸药,清洗伤口,敷上膏药。
至第五日,奚照面色回转,已现红润之色。
至第七日,方能下地。
这日,石心与凝寒再入房内探视,奚照欲起身,却被凝寒拦下。
奚照坐于床上,施了一礼,道:“某身卑贱,劳二位搭救,烦三位连日照看,某不胜感激。某无物可谢,还容某来日施大礼谢此恩情。”
涂云,韦泓焘搬过凳子,石心,凝寒二人坐了。
石心道:“莫道谢与不谢,不过恰巧遇上,赶巧而已。”
奚照道:“虽道赶巧,也需公子援手,方有某今日。”
石心道:“不过故人再见,何须这般客套。”
奚照道:“故人?”
石心指着凝寒道:“你不认得他了?”
奚照仔细瞧看凝寒,望了半日,冷冷一笑,道:“今竟落到你的手里。天既绝我,杀剐尊便。”
凝寒起身上前,道:“你讲的这是哪番话,我听得糊涂。”
奚照聚灵力于指间,聚成一副利爪,扣住自个喉咙,道:“要么我死于此处,要么你带我尸身回去。”
凝寒一时不知该当如何。
石心一手轻伸,灵力略聚,隔空硬将奚照喉间之爪掰开。
石心道:“幸得留世,也当自怜,何必自轻性命。其内若有误会,也当询问仔细。”
奚照道:“哪来的误会。他与兕相来往亲密,你今在此,若不是助他为恶,还能有何。”
凝寒轻叹一声,坐了,道:“原本我也瞎了眼,本以为兕相也属良善,不曾想他原是那般。”
凝寒又将所见兕骨之恶,及心内所感之厌恶尽数讲出,又不知讲了多少万兽林悲怜之语,又不知讲了多少悔恨之意,奚照这才信了。
奚照道:“昔日见公子不过寥寥几个照面,实属误会公子,公子海涵。”
凝寒直道无碍。
凝寒道:“究竟发生何事。你因何逃至这地方,又是何人追杀于你。”
奚照叹了一声,道:“一言难尽。”
奚照道:“自兕相任寨主之位,少有人服。兕相便大开杀伐,将先父心腹尽数灭尽,显霸道之态以示威震,强逼众人听命于他。凡逆其者,尽遭屠戮,凡顺其者,保得性命,凡摇摆着,有妖兽乱其心智,状若傀儡。不过一年的工夫,整个寨子,已然成了枯朽场了。兕相又如法炮制,不出三年工夫,万兽林内所有寨子,都如这般,归于兕相治下。”
凝寒道:“万兽林究竟多少寨子。”
奚照道:“这我倒不知,兴许数十,兴许过百,我只知一事,倘所有寨子联合一气,其势可与一国相抗。”
凝寒不禁一惊,道:“兕骨早已臣服于毕琡瑜,只将这所有人用尽法子统于麾下,不知何为。”
奚照道:“虽不知详细,我也能猜上一猜。”
凝寒道:“你猜得为何。”
奚照道:“妖族臣服已久,保不齐兽族早已起了不臣之心。”
凝寒道:“若果如此,来日岂不是……”
奚照道:“我不过空做猜想罢了,不过最坏的想法。究竟为何,我哪能探得清楚。”
凝寒道:“若是虚惊,倒也罢了。”
石心道:“不知你因何逃至这远来。”
奚照道:“先父本是寨主,冷公子本是知晓。兕相登位寨主,我自是其眼内钉刺,自是百般囚禁折磨。我虽假意臣服于他,以此活命,他又岂是瞧在眼里的。我也是没法,为求活着,只得百般献忠,万般现勤,他虽不正眼瞧我,好在那除我的心思少了不少。我身边那赤眉猿极通我心,一并假意臣服,这才使得我二人少了些许性命之忧。”
凝寒叹道:“苦了你了。”
奚照道:“一年多以前,我闻兕相率使团远赴千字城,此般路程,定是一时难回的。我便于赤眉猿商议,一并逃了出来。我二人且躲且逃,虽有追兵,也不过寻常修为,不是我二人对手。约九个月前,所遇敌手已愈加强悍,闻得追兵片语,猜得兕骨得知我出逃消息,已独自急反,召集好手追拿于我。半年前,赤眉猿为护我命丧,他既亡故,我修为便失了大半,只得四处躲藏,日夜急奔,想尽办法不致漏了踪迹。可事与愿违,所幸数次皆侥幸逃脱。前两日逃至这般地界,幸得二位援手,这才活得性命。”
凝寒道:“你因何往逃亡这方向。”
奚照道:“我欲往平绝谷。”
凝寒道:“平绝谷?”
奚照道:“传闻平绝谷乃两族避世之所在,我若寻得地方,可得进去,必能保得性命。又知平绝谷正处万兽林与龙曲正中所在,我便向着这方向逃来。”
石心道:“传闻平绝谷非有缘者不可入,你如何可进得去。”
奚照道:“若我无缘,怨不得旁人,若我可入得谷内,必要将万兽林现状告知谷内之人,早做防范,以防天下大乱。只可惜,我不知平绝谷详细所在,盘算着已离不远,竟不知又该往何处找寻。”
石心道:“冷师弟来时,可曾路过平绝谷。”
凝寒略一点头。
奚照道:“还请公子指明路途,大恩再谢。”
石心道:“你如今这般重伤未愈,独自前去,我倒放心不下,纵使冷师弟也不忍见你苦寻未果。”
奚照道:“二位尽管放心,我即便拼得性命,也要寻个结果出来。”
石心道:“这刚把你救过来,你又要拼性命,实属把自个性命看得太轻了些。”
奚照道:“我没了性命不打紧,若是来日,真如我所猜的一般,万千人没了性命,那才是天倾般的劫难。”
石心道:“若是寻不得,你可曾想过去往龙曲。”
奚照摇摇头,道:“若到那是,只怕龙曲也难自保,更何况与这般实力相抗。凡人之兵,纵使兵力再强,又如何可与修炼不知何百何千年岁的兽族对阵。如今,我所能想得到的,只有平绝谷,只有平绝谷谷主可寻得护世之法。”
石心见凝寒半日不言语,道:“冷师弟久思半日,可是想再回平绝谷。”
凝寒沉默半日,道:“也好。”
奚照施礼再谢。
凝寒道:“你先养养身子,等养足了力气,养好了精神,你我一道去。”
奚照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