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回头看了朝英登一眼忽然笑了笑问道:“你说沈世永将沈元昌的人头送给我,他是不是觉着沈原会以为是我和沈世永联手从而生出忌惮,不敢轻易对沈世永下手?”
朝英登想了想说道:“唐军大营已经开拔,沈世永自缚进入囚车由大军押着返回大业。”
“如此看来他是不想让沈原知道,是他杀了沈元昌的。”
“自缚罪带兵回城,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不敢杀沈原,倒是对沈子城不会手下留情。”
“杀沈子城后逼沈原退位,然后他坐那把椅子。”
“那他给我这颗人头岂不是没有用处?”
沈宁似笑非笑的问道。
“自然是有的。”
朝英登道:“他若是成了事,杀了沈子城囚禁了沈原,坐那龙椅。”
“这人头自然也就没了什么意义。”
“但若是他的算计被沈原识破,又或是在大业城中兵败,他就需要这颗人头了。”
“他会在那个时候告诉沈原,沈元昌的人头在主公您手里,沈原必然以为这是沈世永和您商议好的事。”
“有您领兵三十万在外策应着,沈原就不敢轻易杀了沈世永。”
沈宁嗯了一声微笑道:“也就是说沈世永将人头给我送来,他是不敢事先张扬出去的。”
“除非是他在大业兵败,否则他绝不会将这事说出去。”
“而若是他兵败之后,他说出去我就成了他杀沈元昌的帮凶。”
“想来便是这个道理。”
朝英登道。
沈宁道:“不得不说沈世永这算计确实很漂亮。”
“漂亮就是美。”
朝英登说。
沈宁道:“算计的太漂亮也就是想得太美了些。”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就如同说相声一般。
沈世永本以为将沈元昌这人头送过来沈宁必然会心烦意乱,会生气愤怒说不得还会摔了杯子,踹了桌子可沈宁现在的样子哪里有一点愤怒一点懊恼?
他笑的很愉悦很开心,就好像刚刚偷了一只小肥鸡的狐狸。
这样的比喻显然不够恰当,沈宁不是狐狸,沈元昌那人头自然就更不是肥鸡。
“他想得确实太想当然了些。”
朝英登用一块白布将沈元昌的人头盖上后说道:“他只想着让主公您成为他要挟沈原的助力,却从未想过既然这人头他暂时不敢说出来,主公又何须要承认?”
“便是他兵败被擒,沈原怪罪下来他说人头在这里,难道主公就要承认?”
“只要主公不承认,难道沈原还能硬逼着主公承认?”
“只怕沈原即便怀疑,但更希望您不承认。”
沈宁摆了摆手笑道:“怎么能这样做呢?、
“既然人头在孤手里那这就是事实,既然是事实就不能否认。”
“沈世永为什么会这么笃定的认为我不能否认人头的存在?”
“为什么?”
这话是沈宁自己问的。
然后他自己回答:“既然人头在我这里,那么日后他若是兵败。”
“沈原问起来就必须有人替沈世永作证,这人头确实是在我手里。”
“谁来作证?”
沈宁又自己问了一句。
朝英登明白了随即叹了口气道:“果然好算计。”
沈宁嗯了一声道:“确实是好算计啊,但他还是想的太美了。”
朝英登说好算计,沈宁说好算计是因为确实有个人能为沈世永作证,沈元昌的人头在宁军中。
因为这人头沈世永不是派人直接送给沈宁的,这个时候可是恰好有个沈家的人,而且在沈世永预想中绝不会对沈原说谎的人在沈宁军中。
所以这颗人头送到了那人手里,那人惊惧恐慌中带着人头来找沈宁是真的吓坏了。
沈蝉衣还在宁军中。
沈宁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眉头道:“将闵崇的人头送回大野泽去,交给我阿爷。”
“至于他如何处置,是用铁锤砸个稀巴烂,还是让人铸一个纯金的身子厚葬那是我阿爷的事,我不会左右他的想法。”
“当初他们三个人结义的时候,只怕谁也没想到会是今日这个结局。”
“阿爷最痛苦之处和姑姑最痛苦之处就在于,出卖了关宁骑和黑狼军的,背上我那一百多位兄长血债的竟是闵崇。”
“他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阿爷心里有多难受。”
“依着他那个性子,就算明知道闵崇在唐军中,去杀闵崇便如闯龙潭虎穴一般,万万没有生还的机会,他也还是要去杀了闵崇的。”
“但他没有是因为我姑姑的缘故。”
“姑姑半生苦恋闵崇,若是阿爷真杀了闵崇姑姑会如何?”
“人头给阿爷送回去,交给他处理就是了。”
“我不参与他的决定,但如果他真的念着什么往日的结义兄弟情义,将这颗人头厚葬,我再挖出来砸个稀巴烂就是了。”
“沈落的人头用石灰裹了,派人送去军师那里。”
“至于军师如何处置这个人头,我也不会过问。”
“还是那句话无论他是厚葬之还是砸烂了我都不会去管。”
“如果厚葬的话,我也不会挖出来砸烂。”
“沈落和我没有私仇,所以我也就没必要对他一颗脑袋泄愤。”
“当然……军师不是个白痴,他领着的是齐郡营秦勇也在他军中。”
朝英登点了点头他明白沈宁的意思。
当初宁军崛起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齐郡精兵都归入宁军的缘故。”
“正因为得了富庶的齐鲁两郡,主公的实力才会大涨进,而奠定一方大豪的地位。
而之所以齐鲁两郡并入宁军是因为杨继聚。
杨继聚是齐郡通守,对于齐郡百姓来说他就是守护神。
攻云清寨之前杨继聚将齐鲁两郡交给沈宁守护,对沈宁来说杨继聚是朋友。
秦勇景慎之是杨继聚的左膀右臂,更算得是弟子传人,而杨继聚死于沈落之手。
这颗人头沈宁说起来就是为齐郡百姓和那些精锐士兵们要来的,徐一舟领齐鲁精兵他不会猜不到沈宁的用意。
当初沈落杀杨继聚,将人头悬挂在高杆上任凭风吹雨淋,肉烂尽发脱落只剩下一颗枯骨依然没有取下来。
如今沈落的人头送去齐鲁营中,算不算因果循环谁也说不清。
如果算的话那么沈宁便是推动这循环的人。
“臣这就安排人去办。”
朝英登点了点头道。
“送去之前先拿去给慎之过目。”
“不过要看着他点,不然送去齐鲁营中的就真的会是一滩肉泥。”
景慎之对杨继聚的感情沈宁深知。
“臣明白。”
朝英登吩咐人将沈落和闵崇的人头包起来,他转过身子看着沈宁的背影问道:“那沈元昌这颗呢?”
沈宁这个时候却有些怔怔出神,朝英登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答。
见沈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便不再言语唯恐打乱了沈宁的思路。
过了一会儿沈宁将酒囊拔开喝了一口,有些感慨的说道:“竟是才发现这三个里面有两个是姓沈的。”
他有些感慨的说道:“现在想起来因为那首谶语这天下间姓沈的似乎死的足够多了。”
“真不知道哪个老巫婆到底是想帮姓沈的还是想让姓沈的死绝。”
这里这两颗脑袋如果早些年,落在刘武手里说不得天下又是另一个格局。”
朝英登微怔心说那老巫婆是谁?
沈宁不说他也不能去问。
他不知道老巫婆是谁,但知道主公说的另一句话确实值得思考一番。
当初刘武若是得了这两颗人头只怕大周的颓势还真能止住一阵子。
单单只说杀沈落一个天下之乱便少了一半。
朝英登这才恍然,沈落一人就将大周搅乱的近乎天翻地覆,就这么轻易简单的死了,似乎这天下本来就和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似的。
如果没有沈落怂恿,当初在黎阳督粮的刘玄机会不会造反?
如果刘玄机不反,率领百万大军第二次东征叶的刘武就不会急匆匆的赶回来。
如果刘武不撤军,第二次东征那般势如破竹的攻势下霍叶会不会灭国?
如果霍叶被灭,大周平定辽东,也就没了后来的第三次东征。
大周百姓也就不会有那么深的怨气。
百姓们没了怨气还会不会反?
灭了霍叶之后大周没有战事,休养几年就能恢复元气,五年之后就又是天下第一帝国。
朝英登使劲摇了摇头心说如此推论下去沈落也太重要了些。
他正想到这里的时候沈宁喝了一口酒叹道:“沈落……是个真正的人物!”
“我必须赶回大业去!”
沈蝉衣看着沈宁咬着牙说道。
她的脸色依然很难看,眼角的泪痕还没擦去,显得格外脆弱娇柔。
此刻的沈蝉衣不是娘子军的大将军,也不是什么女中豪杰,她现在只是个刚刚失去了亲人的柔弱女子。
说起来她伪装的时间足够久了,久到连自己都被自己骗了,以为自己很坚强。
可是当弟弟杀弟弟这样痛苦之事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无法坚强起来。
“回去做什么?”
沈宁问。
“我要赶在沈世永回到大业城之前见父皇!”
“揭发沈世永的丑恶嘴脸狠毒手段?”
沈宁问。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家毁在他手里!”
沈宁叹了口气道:“你刚刚失去了一个弟弟。”
“如果你在沈世永之前赶回大业城,那么你父亲暴怒之下必然会调兵围杀沈世永,你就又失去了一个弟弟。”
“元昌也是你弟弟!”
沈蝉衣有些疯狂的吼了一句。
“是啊……”
沈宁看着沈蝉衣平静的说道:“可是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悲伤?”
沈蝉衣一窒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悲伤愤怒恐惧……这些感情会让你失去理智。”
“你难道会觉着沈世永会任由你比他快?”
“只要你一出我宁军的大营,立刻就会被截回来。”
“但他不会杀你,因为他留着你还有用处。”
“那我也要回去!”
“回去是必然的,但要看怎么回去。”
“怎么回去?”
沈蝉衣下意识的问道。
“自然是我送你回去。”
沈宁笑了笑道:“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第四卷结束,最后一卷江山策与美人恩请多多支持。